梅苑的廚子都是宮裡派來的,水平自然沒得說,但他們以往隻侍奉隋衡這個太子,做的菜品自然都是按照隋衡口味來。
隋衡怕江蘊吃不慣,吩咐嵇安:“明日讓他們過來,重新登記菜譜。”
嵇安緊忙應是。
至於怎麼登記,不消說,定然根據這新住進來的小郎君口味了。
江蘊平日食量本就少,晚膳就更少,隻吃了一小碗青菜肉絲粥,就差不多飽了。隋衡慣例欣賞了會兒小情人美貌,道:“今日天晚,等明日一早,孤就讓禮部的禮官過來。”
江蘊放下銀勺,問:“讓禮官過來做什麼?”
“自然為你登記造冊,準確納妾禮的事。孤可是負責任的人,一言九鼎,既將你帶回來了,自然要給你一個名分。”
江蘊沒想到他還惦記著這事,淡淡道:“不必了。”
隋衡皺眉。
“怎麼,你是嫌妾位太低?”
江蘊道不是。
隋衡不信。
他道:“孤知道,讓你做妾,是有些委屈你,隻是太子妃之位,對家世要求極高,國法規定不能納外族人,還須父皇母後和滿朝文武同意,非孤一人能決定。大不了,孤以後不納妃就是了。”
他說得像吃飯喝水一般理所當然。
江蘊自然不是顧忌這等無聊問題。
他也是太子,自然知道,像隋國這樣的大國,對儲君身邊人的管理有多嚴格,除了家世姓名這些基本信息,身高、樣貌、甚至連身體上的一顆痣,都會被記錄得清清楚楚。一旦登記造冊,他難免要留下許多身份印記。
這於他,終究是麻煩一樁。
隻是此人蠻橫霸道慣了,他一味推諉也不是辦法。
江蘊便道:“我不喜歡。”
隋衡一愣。
“不喜歡?”
“不喜歡什麼?不喜歡嫁給孤?”
隋衡不免又想起那道隱秘的印記。
臉色立刻有些難看。“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在外頭——”
“沒有。”
江蘊靜靜看著他:“我隻是,不喜歡被宮裡的規矩束縛,我想……自由一些。”
原是因為這個。
隋衡臉色好看了些,忽一挑眉,笑道:“孤知道了,阿言喜歡做外室的禁忌感與快感,對麼?”
江蘊以為他想通了。
不料隋衡接著道:“放心,孤是太子,即使納你做妾,你也可以不遵守任何規矩。你隻要遵守孤一人的規矩就行了。”
他起身,直接把人從座上撈進懷裡。
低聲道:“孤真的不想委屈你,就這麼定了,明日就要禮部的人過來。”
江蘊想說話,已被他霸道地抱著往內室而去。
嵇安見狀,一麵吩咐宮人撤膳,一麵吩咐在內室伺候的宮人去準備熱水。
彆院裡的宮人也都是從宮裡調配來的,訓練有素的專業宮人,一時間,室內隻聞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和衣料摩擦聲。
內室布置的極清雅,還熏著好聞的甘鬆香,推開窗,外頭就是一大片梅林,明月清風,庭院樓閣,皆可儘收眼中。
這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嗜武之人的居所,倒是很契合“梅苑”這個名字。
隋衡直接把人抱到臨窗的榻上,月色下,眼眸灼亮似燃著火,一寸寸盯著眼前清雅漂亮猶若稀世玉瓷的小美人。
他仿佛一頭終於將獵物叼回自己領地的野狼,終於可以肆無忌憚的釋放欲望,實現對獵物的完全占有。
“太瘦了。”
他神色凝重,表情認真,像在指定一個周密嚴謹的作戰計劃。“既然到了隋都,孤得想法子好好給你養一養才行。”
“當然,也不能太胖了,那樣就不好看了。”
江蘊肩背靠著窗,瘦削一道側影,烏眸明透澄澈,發縷垂於肩後,靜靜望著他。由他絮絮叨叨,並用手掌仔細地比劃尺寸。
等他說得差不多了,方道:“納妾禮之事,真的不必。”
隋衡單手撐著下巴,挑眉:“這事兒你說了不算,孤說了算。”
江蘊不知他執拗個什麼勁兒。
他們本就萍水相逢,說好聽點是沒有感情基礎,說難聽點就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他自幼冷靜克己,並不相信隋衡一個位高權重、身份尊貴、自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隋國太子僅因為一點美色或肉/體上的愉悅感就對他情根深種。
多半隻是圖一時新鮮罷了。
像他這樣錦繡窩裡長大的膏粱子弟,怎麼可能有“專一”“深情”這種東西。
江蘊並非以惡意揣度隋衡,而是因為站在他自己的角度想,他深覺,作為一個太子,肩上背負著江山、黎民、社稷、百姓……太多的東西,這些東西太沉太重,幾乎耗儘了他所有心力。他是沒多少精力再去愛另一個人的。
何況,他是江國太子,此人一直視為宿仇的人,他們之間,還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無數仇恨白骨堆起的天塹。
無論隋衡怎麼想,江蘊知道,今夜,他必須阻止此事。
同時也是阻止隋衡作出一個衝動的決定,免得日後成為諸國笑柄。
“那容我考慮幾日,可成?”
江蘊最終采用了一種折中的問法。
隋衡何等機敏,活像一頭長滿觸角,步步緊逼的猛獸,他眼睛一眯,不悅:“你似乎很不願意嫁給孤。”
“嫁給孤,就如此令你為難麼?你知不知道——”
隋衡本想說,你知不知道,整個隋都,巴巴等著爬上孤的床榻,寧願沒名沒分也要入孤府邸的,能從城內排到城外十八裡,連數都數不清,更彆提那些主動獻兒獻女與孤做妾的隋都顯貴了。孤都如此屈尊降貴,主動納你了,你竟還要考慮!
可他覺得,這話說出來顯得他這個太子多卑微似的,便吞了回去。
但這並不能平複太子殿下不悅的心情。因在隋衡看來,他身份尊貴又身強體壯,江南江北諸國,除了那個虛偽貌醜的江容與,再也沒有比他更尊貴的太子了。
但江容與無論容貌和身體都沒法和他比。
等今冬黃河結冰,他一舉拿下江都,他就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太子。
麵對他如此優越的條件,如此優秀的情郎,小情人依舊推三阻四,不肯答應給他做妾,恐怕隻有一個願意能解釋:
他在外頭確有其他的情郎!
隋衡本就因這事醋了一路,這下,立刻眉宇陰沉,殺氣四射。
“那個人,到底是誰,告訴孤,孤保證不殺他。”
隋衡故作大度地問。
江蘊皺眉,不知他又胡思亂想到了何處,直接道:“這種無聊問題,我不想回答。”
這般重要的事,在他眼裡竟是無聊!
隋衡心臟痙攣了下,深吸口氣,強忍:“你不必自作聰明瞞著孤了,孤已什麼都知道,並且……找到了證據。”
江蘊:“……什麼證據?”
都這種時候,竟然還裝傻。
隋衡無端有些煩悶,冷著臉:“你彆逼孤扯下那最後一層遮羞布,孤不想把事情鬨成那樣子。……若孤真做了,你臉上也不好看。”
江蘊垂下眸想了想,不知想到什麼,倒真沒有反駁他。
好一會兒,低聲道:“我其實,還有一個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