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黎這些日子修為精進,能聽到之前聽不到的細小聲音,他抬頭望去,估計劍尖方向,躲過第一次攻擊。
這是一柄通體赤黑的長劍,劍身魔氣四溢,煞氣極重,有目的性的攻擊鳳黎失敗後,又調轉方向,進行第二次致命攻擊。
鳳黎抽不出空去接住君慕雪,君慕雪卻一步步靠近過來,每走一步,都會印下一隻新鮮的血腳印,承受鑽心蝕骨的痛苦。
他身體將近油儘燈枯,用力拔出胸口長劍後,經脈轉瞬儘斷,血液逆行,眼睛卻有了點點星光,是將死之人回光返照之相。
黑柄長劍破風而來,快成黑影。君慕雪終於走到鳳黎麵前,他笑了笑,一把將鳳黎摟了過去,與之前的虛弱之感不同,鳳黎隻覺得他和剛見麵時候無異,擁有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鳳黎反手回摟住君慕雪的腰,想帶著他離開這個地方,君慕雪卻搖了搖頭,一直帶著笑,“沒用的,躲不掉,這是我的命,也是你的。”
“慕雪……”鳳黎聲音忽如其來的啞,結結巴巴,許久才能聽到聲音,“對不起。”他的手抓緊君慕雪的手腕,三指剛一觸及,就被手下的脈震驚,跳動無力,間斷無聲,細弱無骨。這是將死之人脈象,就算沒有這柄長劍,君慕雪也活不了多久。
“師兄、”君慕雪的吻落在鳳黎耳側,反正都要死了,能賺一點是一點。仗著命不久矣,他也敢問出一直不敢問的話,“你當初救我,後悔嗎?”
要是沒救過他,就不會死。要是沒死,就不用被拉過來走劇情,也不用成日刀尖飲血,擔驚受怕。鳳黎會是現代一個親和同學的老師,在自己的崗位上發光發熱。
“我要是後悔,救你乾嘛?”鳳黎了解君慕雪,看似六大皆空。其實比誰都藏事,性格又敏感,要不是仗著現在的情形,估計憋出內傷都不會問出口。
兩個人,兩顆心,從故事一開始,就是一個後悔與不後悔的問題。鳳黎從未後悔。
君慕雪也是。從他要幫師兄擋劍的那一刻開始,他竟然還有些開心,一直欠著的債終於要還清了,他們之間再沒有隔閡。
麵對鳳黎,他可以放下背負多年的愧疚,擦乾當時倒下後被血浸潤的雙眼,擺脫長久以來一次次重現的噩夢。
他的鳳黎。不論在哪裡,都是一個特彆特彆好的人啊。
秘境之中,長劍穿透雲霄再次而來,君慕雪一把推開鳳黎,他自己已經沒有可能躲開,回光返照耗費了他所有的靈息經脈,那長劍在雙目對視之中穿胸而過,穿體而出之時黑霧退開,劍身恢複原本的顏色,釘在不遠處的岩壁上。
鳳黎被震驚的瞳孔放大。伸手去抓岩頂的君慕雪,可因為重力直直往下墜,兩個人的距離因此越來越遠。
他連靈力緩衝層都忘記開,被下方趕過來的沈夕瑤一把接住,穩住身子後,第一時間就要過去看君慕雪。
沈夕瑤並未攔他。隻是盯著上方歎了口氣,師叔的傷勢,怕是神仙在世也難救了。
岩石之上,君慕雪並未掉下來,他捂住胸口的窟窿,全身冰涼,意識到自己快死了。
他死過很多次,現代死過,上輩子死過,那種血液流逝,身體冰涼的感覺沒人比他更清楚。他躺在地麵,過去種種像是走馬燈一樣重現,小時候的害怕,母親的溫柔,一腔熱血做任務的少年。
到現在,那束拯救過他的光就在不遠處,芸芸眾生,身如浮萍,他不過是其中一員,但卻敢與天爭。
君慕雪緩了口氣,從未有過的放鬆。從懂事起到現在,他好像終於要做自己了。
崎嶇不平的岩石上,鳳黎雙手沾血,抱起那具滿是鮮血的屍體,少年之軀有兩個碗大的血窟窿,全身血液爭先恐後湧出,他怎麼都捂不住,越堵越多。
白皙分明的手握住他的手,君慕雪睜開沉重的眼,唇色比雪還要白,他說:“鳳黎哥,我想看雪。”
“雪……”鳳黎有些六神無主,這一幕就好像幻境的時候,那時候他滿身是血的躺著,君慕雪抱著他,現在角色卻顛倒了。四處觀望之後,他再也繃不住,淚水洇滿眼眶,“我帶你……看雪……”
可現在是夏天,哪裡會有雪呢。
他有靈力,抱得動師弟。可雙手發抖,怎麼也使不上勁,自以為的冷靜全盤崩塌,他以為自己是個足夠理智、可以保持清醒的人,直到了這時候才發現,不過是盲目自大,隻有真的經曆過,才知曉這是多麼痛徹心扉。
君慕雪沒有真傻,他知道夏天不會下雪,但就是一腔執念罷了,還有另一個原因,他現在提出來的要求,鳳黎會記得更清楚一點吧?以後看到雪,會想起他的吧?
可是看到鳳黎全身顫抖,臉色煞白,他又心疼的要死,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師兄,逗你玩的,現在夏天,哪裡來的雪啊,我隻是聽聞,兩個一起看雪的人會永遠在一起,就想著你會不會跟我去看雪……”
微風起,少年人極度哽咽,說不出話來。他從小到大都沒哭過,這次眼淚卻像是決堤一般。他抱緊懷裡的人,要將人和自己融為一體。
君慕雪露出最後一個笑容,沾滿血的手撫上鳳黎的臉頰,依舊像原來般柔情,“我累了,睡會。”
鳳黎點頭回答道:“好。”
日頭正盛,蟬聲鳴鳴。
任由鳳黎怎麼抱緊,懷裡的人漸漸冷了下去,連豔陽都暖不熱,冷的痛徹心扉。
鳳黎將下頜放在君慕雪頭頂,一滴滾燙的眼淚珠子從麵頰滑落,內心卻從未如此堅定,“我喜歡你,隻喜歡你一個,永遠都喜歡你。”
血中相擁,如夢如幻。一切的結局或許從那個十七歲少年決定救回另一個青年開始,命運就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