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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她所說的這句話,就像是顆扔到河裡的小石子,瞬間便激起層層漣漪。

最後一個被指到的人是村長。

他愣怔片刻,反應過來她所說的意思,臉色便當即變得鐵青,緊緊繃起的下巴上,能看到幾個清晰的凹陷的小疙瘩。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保護孩子歸保護孩子,憑什麼要我們這些大人自儘?”

一旁的村民也反應過來,迅速接在後麵道:“就是就是,這些孩子都還小,我們要是死了,以後誰來照顧他們?”

謝愁愁朝天翻了個無奈的白眼。

“你們要是不死的話,孩子就得死,你們死了,孩子說不定就能活下來,再說了,又不是全村都死絕,你們村不是還能剩下幾個無辜的村民嗎,將孩子交給他們,有什麼不放心的?”

為了孩子,都肯犧牲女孩的性命,那犧牲自己的,又有什麼不行?

她有些難以理解,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邏輯問題,他們都想不明白。

村民們神色各異。有的惱羞成怒,有的冷漠平靜,也有的一臉滑稽像是聽到了荒誕的笑話。

見他們你推我搡,百般推脫,絞儘腦汁想說辭,謝愁愁勉為其難幫他們又想了一個新的對策。

“要不這樣吧。”她一拍手。

村長應該是還在氣頭上,見她神色激動一副又有鬼點子要說的模樣,當即一個冷眼甩了過去。

“實在不願意的話,你們可以從推選幾個人選出來,這樣雖然不能抹平所有的怨恨,但肯定能一定程度上削弱那隻魔鬼的力量。”她烏黑的眼睫上下眨了眨,接著,視線落到村長身上,“比如說村長這種,一切事情都是他一手操辦的,他一人應該可以頂掉你們全部人一半的罪惡吧!”

村長:“……”

他就應該搶在她說話之前,將她那張吐不出象牙的嘴撕爛。

可,還不等開口,他便注意到,周圍的村民看自己的目光,似乎真的帶上了一些變化……

對於其他村民來說,最值得一提的事情是,即使不願意承認,他們的內心也清楚,謝愁愁所說的話,是有道理的。

他們長年累月待在村子裡,對於村子裡發生的事情,基本上了如指掌。

也就是說,他們也清楚,女孩們的亡魂,因為死於進貢,她們死後便成了那隻魔鬼的一部分。她們怨恨這個村子,魔鬼便會變強,若她們心思簡單良善,魔鬼便會變弱。

可這隻魔鬼,在吞食那些女孩後,鬼力仍舊沒有突飛猛進。

女孩們死得太早,太小。

在她們的眼裡,世界是乾淨的,美好的。

即使被父母親手送入血口,這些女孩也不曾怨恨過,因為她們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更不知道死亡究竟是什麼。

也不知道,自己早在那一日,便被她們依賴眷戀的父母放棄。

一直到如今,村子裡為了鏟除她們,刻意製造了一出“招鬼”遊戲。巧的是,這些肮臟不堪的真相,在意外之中,全都暴露在了她們眼底。

她們這才開始怨恨。

亡魂的怨恨,無形中成了喚醒魔鬼的良藥。

要想終結這一期——他們唯一能做的,便是平息亡魂心底的憤怒,真誠地同她們懺悔。

人群裡正在激烈討論著,圍牆外的響聲突然變得急促而尖銳。

不知何時離去又不知何時歸來的女鬼們,在外麵圍了一圈。她們全都穿著赤紅的長裙,皮膚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

這一次,大概是因為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她們眼裡的恨意更濃,甚至有女鬼從口中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聲。

仿佛鳥兒垂死前發出的最後一聲嘶鳴,含了滿腔滿腹的不甘與不願。

這一聲過後,其他女鬼受到了號召般,也接在之後,發出了聲聲詭異到能刺痛人耳膜的叫聲。

聲音穿破漆黑的夜空。

她們像是被激怒了,不再像之前那樣畏畏縮縮,而是突然變得麵容癲狂,不再懼怕圍牆上貼著的那些符紙,身子貼上了高高的圍牆、冰冷的鐵欄杆。

符紙與鬼體相撞,發出“嘶”的聲音,冒出了嫋嫋青煙。

可她們絲毫不覺疼痛,不僅沒有因此而退縮,反而還抓著圍牆或欄杆,表情變得愈發激動。

有符在,她們沒法飄進來。所以,她們便隻能采用最原始,也是最笨拙的方法,用自己的身體去撞、去揭符紙。

五指/身體被燙得冒煙也不在乎。

而牆內的村民們,在見到了這樣的畫麵後,不由心中大驚!

照這個速度下去,很有可能,還沒等魔鬼親自到,這些女鬼們就先衝了進來。

他們心慌意亂,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到了這一步,之前不肯去聽的話,便成了苦口良藥。

於是,村民們在天人交戰之中,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迅速看懂了對方眼裡的含義,於是一同做出了最合適的選擇。

村長還在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

他同樣害怕女鬼衝進來,若她們進來了,必定會在魔鬼的指使下,衝下那些孩子——沒錯,魔鬼隻吃孩子,不吃大人。

若孩子們死亡,他這麼久以來付出的心血,就全部付諸東流。

但是,一定還是有辦法的。

他後退半步,大腦飛速旋轉,可惜的是,還沒等他想出一個更好的辦法,他便聽到周圍突然爆發出一聲悲慘的哭嚎聲:“丫寶啊!千錯萬錯都是村長的錯啊,都怪他蠱惑阿爸,阿爸才會做出那麼禽獸的行為。”

一聲起,聲聲起。

村民們悲痛欲絕的哭聲,夾雜著痛罵聲此起彼伏。

他們跪在地上,目露哀求,望著牆外的紅衣女鬼們。

口中泣血般,一聲一聲念著村長的罪行。

“要不是因為村長,媽媽怎麼舍得把你送出去?”

“翠兒啊,爸爸夜裡想起你,醒來枕頭都會哭濕,求求你,答應阿爸,不要聽那隻魔鬼的話,不要對你年幼的弟弟下手好嗎?他才三歲啊!”

“囡囡,你要是生氣,你就揍媽媽吧,你揍媽媽好不好?媽媽求求你了,不要來害人了,不要來害人了……”

“小九,嗚嗚嗚……爸爸承認,有些事情都是爸爸做得不對,都怪爸爸當初鬼迷心竅,但是你要知道,沒有一個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當初要不是因為實在沒有彆的退路,我怎麼忍心把你送出去?當初都怪,都怪,都怪這個人!”

這一位懺悔者的表現要更為突出。

他連哭帶嚎嚷嚷了半

天,最後一怒之下,身子從地上彈跳起來,揮拳,狠狠地砸在了村長的鼻梁上:“今天就要讓你血債血償!”

仍處在呆懵狀態中的村長,被這一拳打得更懵了。

揍人的是個壯年男子,就算長得猴瘦猴瘦,身體也比垂垂老矣的村長結實得多。

很顯然,他打響了“揍村長,償血債”反村長鬥爭的第一槍。其他人見狀,在害怕與遷怒的情緒影響下,紛紛效仿。

左勾拳,右勾拳。

上踢腿,下踢腿。

簡單粗暴,原滋原味,不摻任何花拳繡腿,揍得村長鼻青臉腫,滿地找牙。

他在碰撞中狼狽地摔倒在地,不過這些人故意沒有打他的要害處。他們當然不能自己來殺村長,

這邊鬨哄哄亂成了一團,正當村民和村長陷入無休止的內鬥的時候,外麵的女鬼們總算衝破符紙闖了進來。

很顯然,她們這會兒的心緒已經受到了那隻魔鬼的乾擾,雖然憎恨因村裡的這些人起,可視線卻沒有落在他們的身上。

目光在人群中找尋,鼻子輕嗅著空氣。

她們在尋找——孩子。

謝愁愁當然不能讓她們把孩子殺了。

倒不是她悲天憫人舍不得無辜的孩子遭受折磨,而是,這些孩子是她的通關基礎。

是基礎積分!

死了的話,誰來賠她分數?

她視線落在那群女鬼的身上,突然想起了另外一個問題。大家都說,魔鬼已經醒來,但奇怪的是,這家夥似乎自始至終都沒有真正露麵過。

為什麼不露麵,而隻派女鬼前來殺孩子?

難道說,他現在不敢露麵。

不過,她很快回憶起之前的畫麵。她將泥塑娃娃放到枯井之後,並不是甩手不管,因為同它建立了聯係,所以,即使不在身邊,她也能敏銳地察覺到泥塑娃娃的變化。

就在她帶著女鬼小紅去找父母的時候,有什麼東西鑽入了泥塑娃娃的身體內。當時她沒有想多,二話不說將那東西踢了出去。

之後因為沒再出現異樣,所以她也沒將這事放在心上。

不過,之後同小紅從她媽媽家離開,路上遇到大批對自己疑似抱有敵意的女鬼時,她有了幾分好奇。

她長著這麼一張鬼間鬼愛的可愛小臉蛋,怎麼可以被鬼敵視!

這其中,一定有詐!

當時沒有細問,可現在回憶起來,這或許——就和那隻魔鬼有關係。

他想要回到自己的“本體”中去,卻得知鳩占鵲巢這一慘無人道的事情,所以想要派自己手下的那些小女鬼前來殺她。

隻不過,那些女鬼沒有動手。

他蘇醒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前來找村子裡活著的男孩,而是來找泥塑娃娃。這說明了一件很簡單的事情,那就是,沒有泥塑娃娃,或許他便沒有辦法親自吃掉男孩。

以至於這會兒,他遲遲沒有親自露麵。

泥塑娃娃,對他來說應該很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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