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太太……”曹娘子頓了一下,似是苦笑,但那表情很快斂去,變成了一聲歎息,“您真是個爽快人。”
張愛英道:“我素來如此,此時也算關鍵時刻,當然也不能有所欺瞞。何況我觀姚牙頭之意,對你一家也多有回護,若你們覺得尚可,我自領了你們家去。曹娘子有能力,也省了我許多事。若是不合適,此時便說開,一拍兩散,各自尋求合適的,豈不也是正好?”
“喬太太就不感覺冒犯?”曹娘子忽然抬頭,眼眶竟有些發紅。
張愛英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她說的什麼意思。
也是,這年頭,奴仆都不能算人,直接點說就是人形牲畜,入了牙行,不管是官牙還是私牙,有那一紙賣身契,那就是生死往來都被牙人拿捏,隻要與買家談得價格合適,哪管你這人形牲畜願不願意?
可如今姚牙頭領了張愛英前來,但話裡話外都隻不過是讓兩方彼此“相看”而已。
不隻是張愛英作為買家在挑人,胡家作為買賣的奴仆本身,也在挑選買家。還要讓買家把自家條件都說明白了。要知道能來買人,還能一買買一家子的那也都不是普通人,這樣還讓奴仆對他們挑挑揀揀,簡直是不可忍受的。
不過那都是彆人,對張愛英來說,雖然是來買人,但她又不是那種
刻薄人,非得買個人形牲畜回去伺候自家,一定要人家低人一等什麼的。她買人隻不過為了保守自家秘密增加一重保險,有賣身契,一家子都捏在手心才能用起來更放心。所以她真沒那麼多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對她來說,這也相當於就是一場招聘,雇人這種事,那雙向選擇不是很正常的嗎?打工人要賣身也得找個合適的老板開個合適的價錢,很公平很正常。
“這談何冒犯之說?世間之事,全不過你情我願。雖說我急用人,可我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所以一開始都得說明白,也免得真回了家再起波瀾,那還浪費時間精力。”說到這裡張愛英笑笑,“話說我家人丁少,至今也不過小門小戶的,家業也不興旺,若真強扭些不情不願的家去,且不說事情做不成,真鬨起來,我們怕是還家宅不寧。”
她這說的是實話,也不怕彆人知道她家小門小戶,若有人聽了這種話便起了歪心思想要奴大欺主的,那從一開始便不要這樣的人最好。
曹娘子又沉默了,估計也是沒想到張愛英真就這般直白。畢竟彆的人家真要用人,為了打動人,沒有的吹都要吹出幾分厲害來,不好說假話也得藏著掖著點,她這直接一說也不怕露了怯,再把人嚇跑了。還是那句話,為奴為仆的也想跟個厲害的主家不是?
任她思考,總不能說完就立刻逼著人做決
定,張愛英不急也不催,轉而順勢打量起這屋子來。
平心而論,真的狹小,房間裡隻有一張床,不過牆邊有收好的鋪蓋卷,顯然晚上是還打了地鋪的。也是,再是一家人,那兩個女孩兒也都大了,特彆是大的那個,一般人家怕不都要準備相看人家了,自然還是要跟父親有所避忌的。隻可惜這環境如此,再避忌也終究日子難過。
打量一圈下來,看得出這一家子的窘迫,但同時張愛英也注意到,哪怕房間裡因為有個傷患傷藥味兒難聞,但屋子裡還是收拾得很乾淨,衣衫雖洗得發白也有補丁,但也整潔——在這樣的環境中,已經為奴為仆了,也保持勤勞愛乾淨,可見並沒有完全自甘墮落。張愛英眼尖,看到竟然還有紙張,便走過去打算看一看。
此時餘光卻看到一個半大少年衝了進來,不過他沒發出聲響,走到曹娘子身邊就已經放輕了腳步,很快兩人低聲說起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