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惶惶然。
張愛英聲音加大:“站起來回話。”
言語是有力量的,尤其是在小桃這時候顯然已經慌亂無措的時候,聽到張愛英有些嚴厲的命令,下意識就站了起來。
“把眼淚擦乾,再想清楚回話。”
她完全聽著張愛英的指令行事。
沒一會兒,抽泣聲停了,小桃臉上的眼淚也擦乾了,她慢慢不再發抖,看樣子應該是恢複了思考。
張愛英才問:“你剛說自己錯了,那是錯在了哪裡?”
“奴婢、奴婢不該亂說話。”小桃也恢複了鎮定,不敢再如方才那般直接地跟張愛英對視,低著頭咬牙回應。
張愛英沒有直接問她那話是不是對父親不滿,沒想到小丫頭果然也是有點小機靈的,她也直接繞開了這一點。
顯然,她其實也並不認為自己對父親的仇恨與指摘是錯誤的。
張愛英點點頭,她更不會點明這關鍵,不然日後傳出去,怕不是要叫一些偽君子就此攻訐她是個不忠不孝之輩。這樣的口角紛爭沒必要,她也不會給彆人創造這樣的機會。
所以她隻是輕描淡寫繼續問道:“我聽牙人說了你的事,做主賣掉你的是你後娘,在家裡常常欺壓打罵你的也是你後娘,你方才話語之間,卻仿佛並不怨恨你後娘,卻是隻說……”
話不用說的太直接,小桃是能聽懂的,而且,她那小動物的直覺又發揮了作用,立刻察覺了主家太太語氣裡的偏向,膽子又大了起來,不過到底還是謹慎了許多,沒有剛才那般張揚直接:“恨,我怎麼不恨她?隻是後娘固然可惡,但她本來與我也沒什麼關係。她沒有必要對我好。何況,所有一切看似是後娘做的,可家裡真正拿主意的都是爹爹,要是他不同意,後娘又怎麼敢做出那些事來?”
張愛英差點都要給她拍手鼓掌,這小姑娘腦子是真的清醒。就是到了21世紀,多少受過教育按理說能夠明辨是非的人都看不穿這點,或者說,看穿了也仍舊選擇自欺欺人,在如今這樣的環境中,她能“大逆不道”想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可見是個真正通透的。
不過,聽她這語氣,也有可能是愛之深責之切,畢竟,跟後娘沒有關係,沒有期待就沒有那麼大的失望和仇恨,對親爹是期待才會有這些失望。現在遭受痛苦固然會怨恨,同理,一旦以後日子好過了,因著這道血脈親緣的聯係,說不一定又會想起父親的好,所謂好了傷疤忘了疼,這也是多少被父母辜負虐待的孩子到老卻是最孝順的原因——他們一輩子都想得到父母的愛,所有的怨恨也隻不過是處於痛苦之中得不到父母之愛的失望,一旦條件好了,為了得到父母的認可,便會付出一切努力。所以又有那句話,大多數人童年不幸的人一輩子都逃不脫原生家庭的陰影。
所以張愛英繼續不動聲色:“所以,你這是不怪你後娘了?”
“不怪?怎麼可能不怪?她這麼多年對我的壞又不是假的。我又不是傻子,隻不過我更清楚她不是最壞的那一個,更不是唯一害我的那一個罷了。”
想到自己這麼多年的忍讓退縮,吃苦耐勞,小桃又恨得雙頰鼓鼓。
若是臉上有肉,這個模樣該是有些可愛的。
張愛英不合時宜地想著,心情確實有些愉快。不過她很快意識到自己不該這麼想,有一個腦子清醒的員工固然可喜,但員工有這樣的悲慘經曆著實算不得什麼令人高興的事。
“好了,我都知道了。既如此,改名也沒有什麼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