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揚起身,走到殿中,麵對著嘉靖帝說道:“皇爺爺,此事孫兒早就知道,原本想著過些日子再啟稟皇爺爺,作為萬壽節大誥中恩施天下的重要內容,想不到還是被人給翻出來,還翻得麵目全非,黑白顛倒。”
“世子說的黑白顛倒,麵目全非!可有證據!”高拱爭辯道。
朱翊鈞轉過身,盯著高拱,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是世子,是君,你是臣!我說話,你聽著,叫你說話再說話!”
朱翊鈞的話像一支支利箭,箭箭射中高拱的心窩,讓他心底發寒,後背發涼。
在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嘉靖帝那雙能置他死地,冰冷無情的眼睛。
徐階、嚴訥、李春芳以及其他眾人,都被朱翊鈞的話嚇住了。
他們第一次看到世子殿下,霸氣十足地宣示自己是君的權威。
嘉靖帝嘴角上翹,笑意更濃,依然不動聲色。
朱翊鈞轉過身來,麵對著嘉靖帝,繼續說道:“四月初十,寧波以東舟山島,浙江水師提督盧鏜率定海營循例巡視海麵,在舟山港暫憩。
當時他接到商船通報,說兩艘持有海商牌照的商船,在以東兩百裡的海麵,被海賊謝大腦袋、池三金一夥洗劫,貨品被劫一空,死傷上百人。
自東南倭患肅清後,大明海麵還未出現如此嚴重慘案,盧鏜當即率定海營揚帆北上,誓要追剿海賊,追回貨物,為死難者報仇,以儘水師之責,不負皇上重望。
追擊了近十天,終於看到了海賊的影子,隻是大海茫茫,不知不覺追到了東倭平戶港。海賊竄入平戶港躲了起來。
盧鏜派人向平戶港藩主交涉,要他們交出殘害我大明百姓的海賊來。
平戶藩藩主狂妄無知,居然在我天朝王師麵前叫囂犬吠,說什麼不肯交出海賊,一心要庇護這些海賊。
盧提督也不慣著他們,當即下令開火。幾輪炮擊後,平戶港損失慘重,平戶藩也迫於壓力,把近千海賊捆綁,解送給盧提督。
盧提督押著這些海賊回到寧波,交予當地官府,當堂會審,判首犯謝大腦袋、池三金等一百六十七人,手裡犯有命案的海賊二百七十九人,一律處斬,其餘或流配或勞役不等。
此案已經上稟刑部,皇爺爺可叫人去刑部調閱卷宗,一看便知。”
高拱上前半步,剛想開口爭辯。
朱翊鈞似乎後背有眼睛,猛地轉身,雙目如劍地盯著他。
嘉靖帝目光也突然落在他的臉上。
祖孫倆十分默契地看著高拱,讓他心頭忍不住一跳,滿肚子的話全部咽了下去。
“鈞兒,此事你如何看?”
朱翊鈞噗通跪倒在地上,長長一揖,朗聲道:“孫兒為皇爺爺賀!”
嘉靖帝慢悠悠地問道:“為朕賀?什麼意思啊鈞兒?”
“皇爺爺,太祖皇帝以驅逐韃虜,恢複中華為號,受天命,入主天下。北元殘部逃竄漠北漠南,卻不死心,屢犯我邊境,殘殺我軍民。
成祖皇帝秉承太祖遺誌,伐罪吊民,派遣大軍五渡陰山,三犁虜庭,一舉安定了北境,為數十萬死難者報仇雪恨。
故而天下大慰,萬民歸心。”
朱翊鈞慷慨激昂的聲音在大殿裡回響。
高拱越聽越覺得心驚。
他有點明白朱翊鈞為盧鏜辯解的思路,心裡有些後悔。
還是世子了解皇上的心思。
自己還是有些輕視了世子殿下。
當初討論如何彈劾盧鏜,劍指胡宗憲時,張四維等人提出要提防世子,有他在,可能會事出意外。
自己與張四維、陳希學等人商議後,決定在今天這樣的小型朝會上當場發難,打世子一個措手不及。
隻要讓皇上在眾人麵前大發雷霆,開了禦口,好麵子的他是不會輕易更改的。
嚴懲盧鏜的事情就能定下來,再想法主持對盧鏜的調查和審理工作,拿到主動權,把矛頭引向胡宗憲,進而達到去皮見骨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