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眾被打臉的高拱怒氣衝天,雙拳緊握,恨不得跟朱翊鈞同歸於儘。
可是看到他那張年少卻不帶一絲稚氣的臉,迎著那清澄堅毅的目光,看到熟悉又叫人畏懼的狠厲。
高拱腦海裡突然響起一聲銅罄聲,後背的冷汗猛地冒出來。
這位不是自己的學生,他是先皇嘉靖帝的學生。
高拱馬上人間清醒了。
“臣失禮了,請殿下恕罪!”
在旁邊看熱鬨的徐階差點笑出聲來。
你個高大胡子,知道殿下的厲害了?
太子殿下同意召你回京,是要平衡朝局。給你一個戶部尚書,讓伱在天坑裡待了這麼久,吃了那麼多苦頭,還不明悟?
你就算是要朝爭,要攬權,衝著老夫來啊!
太子殿下用你,就是想叫你從老夫,從江南世家和士林手裡分權。
你倒好,覺得老夫一係不好欺負,欺軟怕硬,跑去欺負幾近孤臣的陳以勤,現在屁功勞沒立,還想搶食!
那太子殿下能慣著你!
老夫跟他們祖孫倆鬥了這麼些年,知根知底。
先皇嘉靖帝多少還會在規則裡跟文官們鬥。這位太子爺,直接創造新規則,再跟我們鬥。
怎麼鬥?
誰敢跟能製定規則,又能身兼裁定的人鬥?
太子殿下比先皇還要清楚權謀的本質。
一般情況下太子如先皇一樣,隻會叫我們做臣子的互相鬥,很少親自下場。
高大胡子,今天你算是頭一遭被太子殿下親自懟,你威風啊!
眾人不語中,朱翊鈞看著高拱服軟,心裡的念頭轉了幾圈後便不再追究,示意其他人繼續剛才的議題。
張居正咳嗽一聲,打破了現場有點尷尬的氣氛,開口說道:“殿下,諸位,兩淮鹽政經由剛峰公、王子薦、徐蒙泉聯手整飭,清本正源,已有大好之勢。
戶部文檔記錄,大明長蘆、兩淮、四川、解池、浙東、福建、廣東,一年產鹽在六億斤左右,合計兩百萬張鹽引,兩淮占一半。
兩淮鹽政新法,一是穩定鹽價,讓兩淮、湖廣、江西、中原等地百姓能吃上便宜的鹽,二是征收鹽稅,充實國庫。
兩淮新鹽法改好了,大明鹽政就能脫胎換骨。六億斤鹽,兩百萬張鹽引,算下來,上千萬兩鹽稅銀子,關係重大啊。”
趙貞吉馬上接著說道:“龐少南原本要將天下鹽引編成綱冊,分為十綱,每年以一綱行積引,九綱行新引。
設為窩本,世代相傳,以避免權貴官宦侵占鹽引,搶領正鹽。後經商議,改為統產、統購、統運、分銷。
也就是兩淮鹽從產出到收購再到轉運,分彆在鹽場、鹽社內部轉運,不對外,也不允許其他人插手。等到鹽轉運到各布政司,鹽商再到各布政司鹽社分購淮鹽,轉運至各州縣販賣。
如此一來,最大限度杜絕此前最容易舞弊營私、偷逃鹽稅的收鹽、運鹽環節出問題鹽商要賣鹽,也需要牌照,但不用再去淮東鹽場買鹽,直接去鹽務社在各布政司分號購買即可.”
高儀瞥了一眼高拱。
老高,你聽聽,人家對兩淮鹽政新法反複討論,幾經權衡斟酌過,早就有了定計,我們就是聽一聽,多了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就行了,何必拗著來。
“統產、統購、統運,老夫聽得龐少南新法裡,從產鹽到收購再到轉運,全由兩淮鹽務社全責,一家獨攬,會不會有舞弊空間?”
高儀的問題一出,大家麵麵相覷。
朱翊鈞突然開口對王國光說道:“王侍郎,你曾經參與龐都使的新鹽法討論,也提出過類似的疑惑。你給高尚書解惑一二。”
太仆寺卿王國光連忙拱手答道:“是!
當時龐少南解釋,兩淮鹽務屬於國有商辦,太子殿下稱其為公司。公者,公眾社稷之財,司者,轉運經營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