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公,孤先告辭了。”
“殿下不去娘娘那裡請安?”
“這次是父皇突然召見,孤才進宮。事了了,反倒不好去了。等明日孤例行進宮請安再去。萬公替孤給娘娘告罪一聲。”
“好,那奴婢恭送殿下。”
朱翊鈞走在前麵,先出了西華門。
馮保給方良使了眼色,方良揮揮手,兩名淨軍架住癱軟的金鬥,拖著出了西華門。
隆慶帝坐在步輦裡,孟衝在旁邊跟著,輕聲問道:“皇爺,去哪裡?”
“隨便去一家,去一處新鮮的。”
“是皇爺,”孟衝對抬步輦的內侍吩咐道:“去春暘閣。”
隆慶帝看著兩邊的朱牆黃瓦,突然說道:“孟衝,你看著紫禁城,像不像一座樊籠?”
孟衝低著頭喏喏答道:“奴婢愚鈍,看不出來。”
“先皇剛即位的時候,百官們想把他困在這座樊籠裡,結果他搬去了西苑。現在這紫禁城傳給了朕,西苑傳給了鈞兒。
鈞兒在西苑裡,如魚得水;朕在這紫禁城裡,甘之如飴,甘之如飴啊!”
回到西苑裡,馮保湊到朱翊鈞跟前問道:“殿下,金鬥如何處置。”
“杖死,給宮裡報個暴斃。”
“遵令旨。”馮保給兩個心腹做個手勢,指了指金鬥。
四個東廠番子拖著吚吚嗚嗚的金鬥,迅速離開。
朱翊鈞慢慢地往居住的萬壽宮走去,馮保和祁言跟在身後。
“馮保,祁言。”
“奴婢在!”
“這內廷啊,還是不能鬆懈,一疏忽,就有人蹬鼻子上臉了。
今日孤不能讓步,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渾身碎骨,你們知道為什麼?”
馮保和祁言知道,這隻是太子殿下一時煩躁,想把滿腹的心緒稍微傾訴發泄一下。
“奴婢覺得,有惡狼環伺。”
“說說。”
馮保咬牙說道:“今日餘昌德等人午門哭諫,朝野波瀾不驚,百官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實際上,他們在等待,等餘昌德這一刀下來,紫禁城有沒有反應。”
朱翊鈞笑了笑,手指點了點馮保,“東廠給你看著,孤放心。
孤身上最大的弱點,就是父皇。君臣父子,三常五綱。這兩年來,這些人無計可施,決定在這個要害處捅一刀子看看。
最可恨的是,這些家夥特意選這個時候,北伐南征最要緊的時候捅一刀,無非想趁著孤無暇分心,來個偷襲。
偷襲?圖們汗偷襲我,西班牙人偷襲我,他們也偷襲我。”
“殿下,請傳下令旨,嚴懲餘昌德等人,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嚴懲,怎麼嚴懲?大興詔獄,屈打成招,全給他們頭上栽一個謀逆大罪?”
“殿下,餘昌德的彈劾奏章,危言聳聽,滿口胡言,離間皇上和太子父子之情,大不敬,罪不可赦啊。”
“蠢材!你這樣做正中他們下懷。這些家夥巴不得孤這樣做,孤越是以這樣的手段和罪名嚴懲餘昌德等人,他們就會說,你看,你們看,太子急了,被我們說中了,他心虛了。
這些人,上掌清流言路,下惑鄉野百姓,大明的輿論民情,我們隻搶到了一部分。所以.”
朱翊鈞看著遠處的湖水,“孤才不會在他們預設的戰場上跟他們開戰,規則由孤定,主動權在孤手裡,怎麼鬥,得孤說了算!”
“殿下,那餘昌德就輕輕放過,太便宜他了吧?”馮保不甘心地問道。
“怎麼可能輕輕放過他!餘昌德隻是一隻雞,關鍵是慫恿唆使他的那些沐冠而猴!你待會出宮找張師傅,就說是孤說的,你們二位好好合計下,怎麼嚴懲餘昌德!”
馮保有些摸不到頭腦,找張居正商議?
難道還有什麼訊息是我不知道的?
我可是東廠提督,天下居然有我不知道的事?
可是轉念一想,太子手裡還拽著好幾條自己不知道的暗線,比如少府監的商業調查科,在地方耳目密布,比東廠消息還要靈通。
馮保心頭一緊,恭聲答道:“殿下,奴婢知道了,待會就去找張師傅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