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還沒到。”遊蓮往窗邊走一步,穿過窗洞的微光織上他衣裳,“耽擱這麼久,能不能辦事妥帖尚且不說。若是明天還到不了,豈不是仍要連累你操勞?”
話落,黑夜裡有什麼東西崩緊了,崩到亟待斷裂還未斷裂,便有了懸於鋼絲上屏息一般的寂靜。雲歇索性徹底推開窗,任外頭破雲而下的月光灑進。
她轉身坐上搖椅,聲音沒什麼情緒:“你覺得你很了解我?”
這張搖椅不破不舊,木漆味殘餘,搖起來沒有吵鬨的吱嘎聲。長長的發尾與黑袍下擺落地,蛇一樣盤在她腳邊,任月光曝曬。
遊蓮走近搖椅旁,近到腳尖前三寸是那片黑色漣漪。與冷漠顏色大相徑庭的柔軟質地,讓人十分想上手摸一摸,觸感是否跟看到的一樣。
他彆開目光,說:“不如說我在找處能遮風擋雨的庇護所。這地方隨便出現個東西就能撕了我,雙拳難敵四腳,我惜命得很。”
“是他們撕了你,還是你撕了他們?”
微微一停,遊蓮表情空白,很快反應過來:“你看到了?”
“殺戮者死於殺戮,也算善終。”雲歇臉色平淡,“手尾處理得不乾淨,想看不到都難。你既有這本事,和你口口聲聲說的惜命挨不上邊。”
“你不信我。”遊蓮一頓,“也是,我們不過隻是認識了——今夜,你何必信我。”
雲歇指尖敲扶手,沒應話。她不應,便給了彆人揣度是進是退的分寸。
“你並非不想留下我,對吧?留下我可能帶來的隱患,比起前頭不知還有多少等著你去處理的麻煩來說,不值一提。”遊蓮一哂,“還需要問什麼,無論什麼,隻要能讓我留下,請儘管問。”
雲歇停頓片刻,問:“你是怎麼進來這裡?”
遊蓮答:“迷路,誤進。”
“這麼巧。”
“這條路打通數年,是往西北戍衛軍互商錢貨的必經之路,商隊白天趕路晚上休息,說起沙漠深處的秘聞。偏生我不信邪,於是——”
雲歇對謊言不屑一顧。
尤其人心藏匿皮囊之下,蒙耳障目,構成謊言的引子在其中千回百轉,比通天路還曲折崎嶇。何必費工夫去猜,猜來猜去都是假象。何況從這一雙眼睛裡,雲歇確實瞧見了坦然誠懇。
片刻對視,很快,對方低頭錯開視線。他似乎看著地上的月光影子發起怔,直到影子主人因過久的沉默,瞥他一眼。
“弄臟了。”他說。
雲歇順著他目光瞧去,自己赤足踩上袍尾的腳背,沾了一點黑泥。
按她一路走來見水涉水見土踩土,雙腳早該臟得不像話。但凡塵俗物近不了她身,這點子黑泥應是不慎沾上的鬼氣怨氣之類。鬼氣怨氣在不渡域飄來蕩去,比彆處濃上數倍不止,不小心踩到也是正常。沒注意到還好,一下看見,雲歇眉心皺起。
“地方臟,穿雙鞋子會好些。”說話人從袖口掏出一方帕子,單膝落地伸出手,似乎要幫雲歇擦掉腳背汙穢。到底及時反應過來,在雲歇察覺異常之前,帕子轉向被遞到她眼下。
帕子同他身上衣裳一般顏色,雪白雪白,月光斜到他手腕落下瘦削的影。
很明顯,他拿這條白帕子當作示好的一則。
雲歇瞥過白帕子和他的手,無動於衷:“你好吵。”
對方不明所以,下意識低了聲:“怎麼?”
雲歇伸手,略過舉到近前的帕子,兩指徑直搭上他手腕裡側。輕得不能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