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上野光就在雲雀恭彌這兒待了半個月。
恭彌少年要對他“負責”的期限已經過半。
這半個月的生活,兩個人之間雖然也有一點點無傷大雅的小矛盾,但基本可是說是一切順利的。
當然,這個“一切順利”,對現在的上野光來說,變成了“白日限定”。
其實直到昨天為止,都還是“全天”一切順利。
但是昨天半夜,發生了一件實在不怎麼順利的事情。
上野光還是頭一回真的遇到半夜夢遊的人。
在這之前,另外三個小朋友頂多也就是在床上折騰幾下,外加嘟嘟囔囔說幾句夢話。
絕對不會像雲雀恭彌小朋友一樣這麼出格的。
怎麼個出格法呢。
也就是平平無奇地打開自己房間的門,繞過大半個院子,悄無聲息地闖入上野光的房間,然後一言不發地給他來一拐子。
那一拐子實在是凶狠無比,完全不像睡夢中的人該有的模樣。
但經過上野光的反複確認。
他又確實是在睡覺。
上野光雖然不需要睡眠,但之前和三個小朋友相處的久了,慢慢也養成了深夜閉目養神的習慣。
昨天晚上雲雀恭彌夢遊著摸過來的時候,他就正好靠在窗邊閉目養神。
上野光養著養著神,就突然覺得眼前刮過一陣短促的勁風。
他條件反射地抬手一擋,抓住了一個熟悉的物件。
涼冰冰的,硬硬的,還排布著小小的凹槽。
他抓著這個東西茫然地抬眸望去,看到了雙眼緊閉眉頭微鎖、穿著寬鬆的絲綢睡衣的恭彌小朋友。
雲雀恭彌小朋友垂著頭閉著眼,一副正在睡覺的模樣。
但那根浮萍拐剛才又確確實實是朝著上野光的臉甩過來的。
上野光握著被自己奪過來的浮萍拐反複打量了幾眼,確定這上麵確實沒有附著什麼來自黃泉界的不乾淨的東西。
然後又一次向少年投去困惑的目光。
這個時候,他還沒回想起來,人類存在“夢遊”這種現象。
且這種現象在未成年的人類中尤其常見。
睡著了的恭彌少年仿佛開了天眼,垂著頭看都不看他,身子往前一壓,右手穩穩地抓住浮萍拐,往自己懷裡扯。
這是想把自己的東西奪回去。
上野光略作猶豫,鬆了手。
恭彌力道沒來得及收,向後趔趄一下,還沒來得及摔倒,被上野光抓住手腕拉了回來。
上野光低頭打量著他,不確定地開口問:“你……沒事吧?”
雲雀恭彌沒理他,執拗地抓著浮萍拐,靜默了兩秒,又一拐子朝他甩了過來。
這回上野光早有準備,毫不猶豫地抬手攔住浮萍拐,順勢向後一拽,把小孩兒按在自己懷裡。
雲雀恭彌被控製了行動,卻隻掙紮了一下,然後就突然就安靜下來,維持著現在的姿勢,直挺挺地被他困在懷裡,一動不動。
房間裡又重新沉寂下來。
懷裡的少年氣息逐漸變得綿長。
過了好一會兒,上野光才緩緩鬆開手。
他低頭仔細觀察了一下雲雀恭彌的情況,期間還扣著他的手腕,防止對方又突然暴起。
不過這一次,他好像是真的乖乖睡著了。
上野光稍微放下心來,把小朋友抱回了他自己的房間。
結果剛到半路,夢遊版恭彌又折騰起來。
撲騰著要從他懷裡下來,張牙舞爪地揮舞四肢。
上野光正把人抱在懷裡,來不及躲,下巴上挨了一拳,腰也被踢了一腳。
上野光悶哼一聲。
有一說一,這是死神先生從業以來第一回被人揍。
還是這麼近距離,這麼重的兩下。
恭彌小朋友清醒的時候還知道收著力道,睡著之後就是徹底不管不顧了。
怎麼凶狠怎麼來,像是想把白天沒用出來的力道全在上野光身上折騰完。
上野光無奈,在院子裡蹲下來,對付胡亂掙紮還在撓人的小貓一樣把少年按在懷裡,冷著聲音命令一聲“彆鬨”。
這種命令對睡眠中的人當然是毫無用處的。
恭彌少年一點信號也接收不到,甚至因為被“扼住命運的咽喉”而折騰得更起勁了。
月光照出兩個人糾纏在一起的影子,像是有什麼勤勉的人深夜爬起來練怪異的武功。
恭彌在夢裡練功一直練到後半夜。
縱使被束縛住雙手雙腿,他還是固執地扭動身體,尋找一線逃脫的機會。
但上野光當然是不可能給他這個機會的。
在確認少年不可能逃脫之後,上野光直接拎著他的四肢把恭彌提起來,健步如飛把他放回自己房間。
雲雀恭彌的床上仿佛有什麼特彆的魔力,沾床的一瞬間,小朋友就停止了掙紮。
上野光站在旁邊等了一會兒。
沒過多久,少年的氣息就重新變得綿長。
他翻了個身,一點點把自己團了起來。
上野光小心翼翼給他蓋上被子,生怕他又一個不注意就對自己重拳出擊。
好在少年這回是真的睡安穩了。
上野光這才放下心來,又回到自己的窗戶下麵,迎著月光閉目養神。
開始思考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下巴和腰還有一點疼。
他拉開衣領,摸了摸下巴上的傷。
輕輕“嘶”了一聲。
一直到太陽都快升起來了,上野光才猛地想起,亂步曾經在閒聊的時候向他提起過一個人類迷惑行為。
那行為叫夢遊。
上野光比對了一下,覺得雲雀恭彌小朋友這就是在夢遊。
因為一直在警惕著周圍的環境,所以才會在睡著之後摸到這裡來,想要對他進行攻擊?
上野光覺得這個推測很有道理,隻是比他入住的時間延遲了半個月而已。
這很正常。
總要有一個“努力適應——並適應不了”的過程的。
他站起身,順帶拿起恭彌落在房間裡的浮萍拐,打算趁早飯向小朋友解釋清楚這個事。
上野光堅定地認為,隻要說清楚了,這種事情就不會再次發生。
畢竟雲雀恭彌小朋友的自製力還是很有保障的。
上野光到餐廳的時候,雲雀恭彌剛剛把早飯擺好。
簡簡單單的麵包片和煎雞蛋,餐盤旁邊是一杯牛奶。
畢竟是自己一個人過日子,恭彌小朋友的生活技能還是滿點的。
上野光在恭彌對麵坐下,平靜地拿起麵包片咬了一口。
死神先生不食人間煙火,也嘗不出食物的味道,本沒有吃飯的必要。
但耐不住某個小小年紀就熱愛養生的小朋友頓頓飯盯著他讓他吃。
上野光也曾小小地抵抗過。
但他畢竟寄人籬下,總要看小朋友臉色辦事。
何況第一次被迫吃飯的時候,雲雀恭彌已經把筷子戳到他嘴邊了。
大有一副不肯吃飯就生喂的架勢。
從那之後接連吃了小半個月的一日三餐,上野光也已經習慣了。
他跟著雲雀恭彌的頻率慢條斯理地進食,三次想開口說話都被人一個眼神憋了回去。
是了。
這個家裡還有“食不言”這種規矩呢。
上野光低頭捧著杯子喝一口溫度正好的鮮奶,十分自然地接過少年遞過來的紙巾。
這半個月以來,他常常有一種自己才是需要照顧的弟弟的微妙感覺。
就,微妙,但也挺新鮮有趣的。
被一個比自己小好多好多的小朋友照顧的感覺。
飯後,上野光抬眸,在少年端著盤子離開之前開口:“恭彌。”
雲雀恭彌放下餐盤,不解地看向他,隱隱有點期待地問:“中午有想吃的菜?”
“……”上野光並不是很理解恭彌為什麼對這件事這麼執著,但他還是如實回答,“沒有。”
恭彌小朋友肉眼可見地失落了一下下。
上野光:“是關於晚上的。”
恭彌抬眼,問:“晚上有想吃的飯?”
小朋友大概是致力於培養他對美食的興趣。
上野光有點不忍心看他再失落一下下,但還是誠實地搖一下頭,同時問:“最近晚上睡得好嗎?”
恭彌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挺好的。”他微微頷首,問,“怎麼?”
“唔。”
上野光斟酌片刻:“你夢遊。”
雲雀恭彌詭異地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有點詫異地說:“我之前並沒有過這種經曆。”
上野光默默掏出浮萍拐放在桌上,解釋:“你昨晚落在我房間的。”
恭彌:“……”
他神色動了動,好像有一點點信了。
上野光:“你昨晚還打我了。”
他語氣倒是一如既往的平平淡淡,但就是莫名透出了幾分委屈的感覺。
恭彌繼續沉默。
上野光見狀,拉開衣領,露出下頜上青紫色的痕跡。
他皮膚白皙,一點傷痕就顯得格外明顯。
一塊小小的青紫色印在下巴上,看上去分外刺眼。
恭彌瞳孔縮了一下。
顯然,這一回他是真的相信了大半。
少年沉默一會兒,悶著聲音問:“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