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和衝矢昴,一個站在門裡,一個站在門外,中間是倒翻的鍋和滿地咖喱。
兩個人在沉默之中和彼此對視。
尷尬、拘謹、又警惕。
最後還是中原中也在隱約聽到廚房傳來的腳步聲後才率先反應過來,朝門口這位居心叵測的訪問者露出一個純良的笑容,滿臉歉意地跨出門去,先把鍋拿起來。
“不好意思。”他彎腰撿鍋的同時,仰起頭看向錯愕未收的衝矢昴。
他身體有些僵硬,彎著腰的背影裡透出濃濃的內疚。
衝矢昴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帶著這分錯愕,抬頭看向門口。
上野光剛巧站在那裡,手裡還拿著把鍋鏟,茫然又驚訝地看著他們兩個。
當然,主要是在看中原中也寫滿愧疚的背影。
而中原中也此時剛巧把鍋端起來,襯衫袖子上沾到一大塊咖喱,染臟了那一片潔白。
他的衣服是昨天從上野光的衣櫥裡拿的,穿在身上要大一圈。
因為他本人穿來的那套衣服……在昨天下午,“順理成章”地被太宰治折騰臟了。
上野光還記得他昨天換上這件衣服時的開心和珍惜,自然也就沒有錯過他側臉中透出的一瞬間的痛惜。
但是下一秒,那份痛惜就轉化成了更深的愧疚。
上野光看著,不自覺地心疼了一下,邁出門檻。
他第無數次覺得,中也這孩子實在是太乖巧懂事了。
乖巧懂事到讓人心疼不已。
“抱歉……我剛剛不清醒,有些條件反射。”中原中也側對著上野光,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他,隻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衝矢昴,誠懇地問,“沒嚇到你吧?”
衝矢昴:被嚇到了。
但實際上,他隻是維持微笑朝他擺擺手,說著“沒事”,並反過來去關心中原中也。
這一幕場景,雖然狼狽,但也十分和諧。
兩個人一個抬頭,一個低頭,捧著同一個鍋。
都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彼此十分真誠的脅迫感。
毫不掩飾的那種。
衝矢昴不知道這個港口mafia的現任乾部來這裡究竟是何居心。
中原中也同樣猜不透這個一見他就警惕無比、還往哥哥家裡送咖喱的家夥是什麼居心。
——但總之肯定沒安好心。
兩個人在這一點上達成一致。
他沉默了一下,狠心打斷兩個人的“一見鐘情”:“有什麼話以後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聊。”
他頓了頓,鍋鏟隔空指指地上的咖喱。
“現在,先把這些收拾了吧。”
如果是之前,它可以直接用能力把這裡清理乾淨,不過現在,就隻能徒手了。
三個人一起去屋裡去了工具,回來乾活。
上野光拽起中也手腕,熟練地幫他挽起袖子,順便問:“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條件反射?”
他看上去像是無意之間隨口一問,但是緊繃的下頜線卻暴露了青年此時的緊張。
中原中也想了想他為什麼會緊張。
突然福至心靈,擦咖喱的手縮了一下。
他那隻手就停在上野光眼睛底下,這一縮就格外明顯。
上野光抬眸看向他。
“我……一直過的不是很好。”中原中也猶豫了一下,還是覺得良心有點點痛,不忍心騙哥哥太慘,所以又補上後半句,“最開始的時候。”
“哥哥也知道,我跟bo——森先生一起……救人。”中原中也磕磕絆絆。
反倒顯得他的敘述更多出幾分真實性。
“但最開始的時候,工作不像現在那麼順利。我們去的許多地方,大家都把我們當成敵人。森先生登門拜訪想給他們做治療,最後卻被他們趕了出來。晚上的時候,他們還會來偷襲我們,搶我們的東西,甚至悄無聲息地往我們吃的用的東西裡下毒。”
上野光心口一縮,攥住青年微微顫著的手腕。
似乎想要通過這個方法安慰他,讓他平靜下來。
“最開始,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受過很多次傷,有時候是毒,有時候是直接被他們用棍棒打……”中原中也輕笑著搖了搖頭,抽出手,埋頭收拾地麵,繼續悶聲道:“bo……森先生說,異能力的刃不可以朝向無辜的民眾。所以……”
中原中也說著,又停了下來。
他感覺自己有點過分。
這個經曆其實是他昨天半夜偷偷和太宰治串通過的。
兩個人平時一直不對付,也就隻有在這種事情上,還能勉強達成一致。
但是現在,中原中也隱隱擔心,自己捏造出來的這個經曆有些過了頭。
他其實……不希望哥哥因為他們而感到難過和心痛。
雖然他也很生氣對方的不辭而彆和刻意隱瞞。
但是……
中原中也垂眸,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他們現在的行為,好像比哥哥還要過分一點。
但上野光完全沒看出他內心深處的糾結,隻當他是回憶起了痛苦的過往,輕輕蹭了蹭他的頸側,問:“痛嗎?”
中原中也身子一僵,瞳孔急劇收縮了一下,又立刻恢複如初。
上野光剛剛觸碰的地方,有一道極其微小的傷口。
那是他上一次任務期間被其他異能力者攻擊的時候留下的傷口。
其實已經快要消失了,通常情況下是發現不了的。
但是,哥哥就是……
從小就是這樣。
無論多輕的傷勢,無論怎麼隱瞞,他好像總能發現。
隻是問或者不問的區彆而已。
問的時候,上野光從不製止他的“乾架”行為,隻是叮囑他,讓他下次多注意自己。
不問的時候,上野光就趁著某一次接觸,偷偷幫他治愈那一點傷口。
上野光一直以為,中原中也沒有發現過他的那些行為。
但實際上,每一次被偷偷治愈的時候,中原中也都會瞬間察覺到。
因為被治愈的傷口會泛起一絲暖暖的癢意。
不過這次不一樣。
這次是一點轉瞬即逝的涼意。
因為哥哥的能力失控,不能再使用了。
中原中也回過神,搖了搖頭。
“不疼的。”
他笑起來。
“我現在已經很少——幾乎不會受傷了。”
他在上野光的注視中有點不自在地聳肩蹭了一下脖子。
“真沒事,我很厲害的。”
“一些小傷而已啦。”中原中也頓了頓,小聲說,“挺值的。”
旁聽的衝矢昴默默往後退兩步,去收拾另一塊咖喱。
就這經曆,他……
敬謝不敏。
一個作惡多端的黑/手/黨,為了救人,甘願讓自己受傷。
這比黑衣組織裡全是臥底還令人啼笑皆非。
但奈何上野光信。
咖喱被清理乾淨,全進了垃圾桶。
衝矢昴低頭看著,突然笑了一聲。
沒有一個謊言能永久隱瞞下去。
他現在很期待,層層隱藏起來的真實麵目暴露的時候,這兩個人會經曆些什麼。
衝矢昴走在最後,看著跟在上野光身側的中原中也,以及好像是剛剛醒來,朦朧著睡眼探頭往這邊望的太宰治。
他是和對方達成了協議。
但不代表其他人也要承認這份協議。
何況,這都已經是第二個了。
誰也不知道未來會不會有更多。
讓他們一起拜訪一下波洛咖啡店的某位的事情。
也該提上日程了。
進門之後,中原中也立刻抓著太宰治去了二樓。
衝矢昴抬眸,視線追隨二人到樓梯。
太宰治突然回頭望過來,朝他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衝矢昴揚眉,笑容不變,端著鍋進了廚房。
不用聽都能知道,這兩個人聊的話題,無非是“他”。
關於他是誰,以及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雖然忌憚著對方,但他也同時相信,太宰治會把這件事向那個乾部解釋清楚的。
和聰明人相處,就是這點很好。
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擔心。
“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他露出微笑,問上野光。
……
四個人湊在一起,吃了一頓“貌合神離”的早餐。
期間,上野光突然想起太宰治此行的“真正目的”,關心地問了一句:“你不去找那個小孩了嗎?”
他說的是工藤新一。
那個失聯許久的高中生偵探。
太宰治這次來米花的任務對象。
上野光對那個孩子有點隱約的印象。
畢竟那孩子當初和快鬥結下了深刻的緣分。
上野光也有點好奇,那個一心要做名偵探的小朋友,現在成長到什麼地步了。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還是有點期待和對方見一麵的。
這麼多年過去,也不知道當年的那個小男孩變成什麼模樣了。
會變化很大嗎?
還是能夠一眼認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