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爺就給馬老先生使了個眼色。
這位馬老先生叫馬冼。他瞥了眼顧輕舟之後,不聲不響坐下來給老太太診脈。
痢疾是不太好治,需得用到一個巧字。有時候取不到這個巧,總是久治不愈。
馬冼診脈,約莫十分鐘,他又看了眼老太太的舌苔和麵色,站起身道:“顧小姐,您是神醫,也過來給切脈看看。”
朱老太太抬眸,看了眼顧輕舟。
“你是不是陳三太太說的那位顧小姐?她說你是神醫。”朱老太太突然道。
顧輕舟道:“陳太太過譽了,我其實也隻是跟桑桑有點醫緣。”
“你過謙了,我聽說你還將一個死去多時的人治好。”朱老太太道。
馬冼的徒弟,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真是太誇張了!
西學東漸多年,人們再也不像從前那麼愚昧了。人死了之後,是身體的每項器官停止了工作,不是靈魂離體。
什麼把靈魂招回來,死而複生,都是騙人的把戲!
這位顧小姐,不知怎麼弄了這些傳聞,居然還有很多人相信!
愚昧、可笑!
朱老太太目光嚴厲,瞪了眼這位小徒弟。
小徒弟立馬斂聲,心裡更加瞧不起顧輕舟。
“老太太不嫌棄的話,我就獻醜了。”顧輕舟道,“我先給您把脈吧。”
朱老太頷首。
顧輕舟把脈,也是約莫十分鐘,才將脈象探視清楚。
她收回了手,道:“我看好了。馬老先生先看的,請他先診斷,我再說吧。”
“顧小姐,您是神醫,不如你先說,讓我們也長長見識。”馬冼道。
他這席話,諷刺味十足。
馬冼臉上,有種不懷好意的表情,似乎想看著顧輕舟出醜。他絕不是謙讓,而是不想顧輕舟照抄他的診斷。
若是馬老先生說完,顧輕舟跟著說:“就是這樣,我也是如此看的”,然後再借機去宣揚她治好了朱老太,豈不是太便宜了她?
馬冼絕不讓她占這個便宜。
“那我就先說了。”顧輕舟道,“老太太脫肛了,脈沉而細,應該是久病導致的元虛邪戀、脾虛已極,不能再用任何攻下的藥了,應該用溫補的藥。”
馬冼在這個瞬間,目瞪口呆。
他見過庸醫,卻沒見過這等庸醫!
學醫的人都知道,“痢無止法”,痢疾一般都是濕熱過重造成的,需得清熱排濕,涼血解毒,切不可用溫補的藥。
一旦用了溫補的藥,腸道固澀,所有的熱毒還留在腸道裡,痢疾隻會越來越重,甚至會有性命風險。
這就是神醫?
嶽城人捧一個小姑娘,就是捧這種醫術的?
馬老先生覺得荒唐,這等敗類,居然敢言醫?
簡直是把病人往死裡治!
馬老先生覺得,是時候戳穿這個假神醫,讓她顏麵掃地,讓世人知道這個女娃娃的騙術了!
他心中生了一計。
當顧輕舟說完,朱大老爺問馬冼:“馬老先生,您的診斷呢?”,馬冼卻沉吟一瞬,問:“你們信任顧小姐嗎?”
“當然信任。”密斯朱在旁邊接話。
顧輕舟是她請過來的,她當然很信任她。
馬冼又看著老太太。
朱家的老太太很有智慧,性格也練達,馬冼眼底的輕瞧,朱老太早就看到了,她不喜歡這個老頭。
她更加喜歡顧輕舟,願意給顧輕舟麵子。
“我也信任顧小姐。”朱老太道。
馬冼微笑:“既然這樣,我的診斷和顧小姐有點出入,你們信任顧小姐的話,我就不多言了。”
朱大老爺急了:“馬老先生,是不是顧小姐看錯了?”
“顧小姐可是神醫。”馬老先生答非所問,陰陽怪氣的。
朱大老爺就知道,這位老爺子跟顧輕舟較上勁了。
可是不能拿他母親的病較勁啊!
“老先生.......”
馬冼打斷了朱大老爺的話:“朱先生,令堂說了,她信任顧小姐。為人子者,應該遵從母親的話,還是讓顧小姐給老太太治吧。”
氣氛有點僵。
朱老太和密斯朱不高興,心想這位老頭子鬨什麼脾氣?
顧輕舟卻笑盈盈站起來,眸光溫柔:“那多謝老先生承讓,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馬冼冷笑,轉身就出去了。
他的兩個徒弟連忙跟上。
朱大老爺追了出去,哀求道:“老先生,您既然來了,千裡迢迢的不能就這麼走了啊,診金都好說,我們盼著你救我母親的命呢!”
“我是那等不顧人生死的庸醫嗎?”馬冼微笑,“朱大老爺,我們暫時住在五國飯店,等老太太不信任那位女娃娃時,她才能信任我,到時候您再來請我。直到老太太康複之前,我都不會離開嶽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