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有一把手槍。
顧輕舟當機立斷,撲向了桌子。
就在顧輕舟握住手槍的瞬間,司慕從地毯底下也掏出一把。
他的手更快,利落放了一槍。
顧輕舟身不由己往後倒。
她很想讓自己清醒,很想在這個瞬間告訴司行霈:不管他怎麼對她的,她還是愛他。
可惜,她隻聽到了血汩汩流淌的聲音。
“我中槍了。”她心中無比的清楚,“中在哪裡的?”
她不知道。
她隻記得,在她和司慕倆較量的時候,司慕手更快,槍法更準,擊中了她。
“不想死。”她喃喃,睜大了眼睛,卻好似又什麼都看不見。
她想司行霈了。
若是還活著,顧輕舟一定要告訴司行霈,司慕和顧輕舟結婚的時候,婚書上他是用左手簽名的。
司慕很多時候都是右手簽名,卻獨獨在婚書上用了左手。
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字體。
司慕跟土匪一樣的司行霈不同,司慕是練習過書法的,他的書法非常好。很重要的文件,司慕都用左手,隻是司行霈沒見過而已。
隻要顧輕舟拿出婚書,司行霈偽造他們離婚書的事就會敗露。
而且,幫司行霈辦這件事的南京官員也要倒黴。
顧輕舟最近一直在計劃這件事。
可是現在,她想告訴司行霈,她不再誆騙他了。
“你怎麼不能溫順些?”司行霈常這樣問。
顧輕舟想:“也許,是你對我太好了,從來沒有讓我真正吃過虧。沒吃過虧,才會天不怕地不怕,才會那麼要強。”
她心中混沌。
思緒一點點滑過,顧輕舟和司行霈的過往,也全部飄蕩在眼前。
她很後悔。
後悔在師父和乳娘去世的時候,沒有委屈求全,留在他身邊,沒有相信他。
醍醐灌頂的清晰!
可是有什麼用,她要死了!
“輕舟,輕舟!”他的耳邊,傳來淒厲的聲音。
是司慕嗎?
他在做什麼,是在貓哭耗子嗎?
“來人!去備車,快去!”顧輕舟還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後來,她徹底陷入黑暗中。
她似乎走在一處高溫的沙漠,觸目是無邊無垠的黃沙。她口乾舌燥,腳下虛浮。
她不知道要走多久,也不知道要走向哪裡,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走。
“.......高燒,褪不下去。”
“再打退燒針!”
“至少要隔四個小時,才能再打,可少夫人已經高燒到四十一度了。”
顧輕舟聽到了人聲。
她回過頭時,又什麼也看不見。
四周全部寂靜下來。
她口乾舌燥,又感覺熱。頭頂的日頭一直照著她。
顧輕舟想要喊司行霈。
她很痛苦,隻有司行霈能帶著她脫離苦海。
她坐下來,再也不想走了,卻到處都燙。
後來,她再也沒聽到談話。
所有的聲音都不見了。
“我是不是死了,下了十八層地獄?”顧輕舟想。
她生前有積德行善,也有為惡,功過相抵,為什麼她要下十八層地獄?
“不,我不會被困在這裡的。”顧輕舟想,“我還沒有找到司行霈。”
她爬起來繼續走。
雙足似乎磨破,她仍是在前行。
她的世界裡,隻有她自己。她在走動,她在求生。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感受到了一點清涼。
“退燒了。”她又聽到了聲音,是男人的聲音。
“快去告訴少帥。”
這些聲音,又漸行漸遠。
顧輕舟一直糊裡糊塗的,她在走,不知該走到哪裡去。
她似乎走到一個雨夜。
她看到了司行霈。
有家鋪子的簾幕半垂,司行霈坐在屋簷下,神色落寞而淒涼。那是冬天,薄雨似愁絲縈繞。
司行霈還是很年輕的模樣,約莫十四五歲。他身後鋪子裡的紅豆糕,散發陣陣熱氣。
顧輕舟想要走進他,卻聽到了乳娘的聲音。
“輕舟,快過來。”乳娘溫柔喊她。
站在乳娘身邊,還有幾位男女。
顧輕舟揚起臉。
其中有位女士,半蹲下身子,輕輕撫摸著顧輕舟的臉。
然後,女士問顧輕舟的乳娘:“你能帶好她吧?”
“主子放心。”
“那我們走了。”女士道,“你們藏好了,我們遲早要回家的,到時候我來接你們。”
乳娘道是。
“輕舟,再見。”女人衝顧輕舟擺擺手。
顧輕舟不懂什麼,卻想回頭去看司行霈。
結果,司行霈不見了,眼前的人也不見了。
她又變成了一個人,孤零零的立在雨夜裡,隻有身後鋪子泛出陣陣白霧,混合著紅豆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