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活靶。
舜安彥無奈地笑笑,暗嘲康熙真的足夠卷,書房裡最大的兒子今年不到二十,最小的才六歲,大部分阿哥都和五阿哥一樣在十多歲徘徊,搞什麼移動射擊這樣的高難度訓練。
他練出名堂拿下冠軍時候,也已經二十歲了。
再說,練習和實戰從來不是一回事,他在這件事上吃過的虧刻骨銘心。
佟家於康熙是至親,佟園離暢春園不過一裡地,不過須臾他便下車入園。
正巧又碰上了佟國維。
佟國維近日見長孫身體好轉,功課也有進步,心情如開了花似得燦爛。
見到舜安彥回來,不由上前拍拍他肩膀,“如何,過幾天園子裡比騎射可有把握?”
舜安彥沉吟片刻後道:“祖父,我認為能上呈給皇太後的那張紅紙便是很好。”
佟國維愣了下,接著撚須微笑,“不愧是我孫兒,和隔壁那幾個就是不一樣。”
他說的是去世的佟大將軍佟國綱的幾個兒子,近日他們為了佟國綱留下的爵位家產在禦前鬨得很是難堪。
“你自己心裡清楚,祖父便不說什麼了,隻一樣,彆丟了咱家的人,該給萬歲爺長臉時也得長,可明白?”
“是,孫兒明白。”
*
比賽那日,舜安彥到時,馬場裡已人聲鼎沸。
那些蒙古人在念書上被滿洲勳貴頻頻壓到抬不起頭,總算逮著長處可發揮,興奮地幾日睡不著覺。
舜安彥默默在馬場邊喂著馬駒,直到目光被爽利甜美的女孩聲音吸引。
五公主來了,她裹著銀紅披風,頭戴出絨虎頭帽,伴著五阿哥浩浩蕩蕩進入馬場。
為了她風寒,太後前夜就派人在馬場邊搭了可防風的帷帳,裡頭擺上了熏爐、茶幾、碳爐,甚至還布置了個小茶房方便給元衿熬藥。
舜安彥低頭踢了踢草,暗念:又對上一條,這金貴的生活方式到哪她都能享受。
當初高中聚會時,同學還說起過,元家五小姐出國念書時元家給她配了架私人飛機,連廚師都帶走了兩個。
不一會兒,五阿哥派人來叫舜安彥。
他隨著太監前往帷帳,代表皇家尊貴的明黃帷帳在秋風中飛舞,五公主裹著五阿哥新送的銀貂懶洋洋地躺在布了軟墊的紫檀雕花嵌琺琅圈椅裡。
胤祺問:“舜安彥,你準備的怎麼樣?”
蘇赫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揪住舜安彥的胳臂,“走走走,我要排你旁邊。”
舜安彥來不及掙紮,就被蘇赫帶走。
胤祺拍拍椅子扶手不無擔心,“怎麼辦,舜安彥這身手要被蘇赫比得體無完膚了。”
元衿捧著康熙新賜的豇豆紅茶盞,喝了口蜂蜜兌的玫瑰花茶,清清嗓子讓胤祺冷靜。
“五哥哥,你坐下來且看看吧,不比到最後怎麼知道呢?”
胤祺念了會兒舜安彥過去不咋地的戰績,然後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馬場上。
*
第一第二日過得波瀾不驚。
大阿哥拿下了賽馬第一,胤禛因為提前勤練拿了第五,太子位列第三,而蘇赫和另一位科爾沁台吉拿下了第二及第四。
第二日蘇赫與大阿哥不相上下,其他皇子略略遜於蒙古台吉,但所差也不多。
事故出在了第三日。
先是康熙發現胤祺身體日漸康複,趕著他參加最難的射活靶。
然後是未來的三額駙領著幾個喀喇沁人也來到了馬場。
他與康熙請求,參與今日射活靶的比賽。
康熙沒有不應允,他當時坐在元衿身邊,淡淡道:“噶爾臧啊,你來了,就陪他們這些比你小的玩一玩。”
坐在康熙身邊的元衿,敏銳地感受到這位皇父暗藏著的一點洶湧情緒。
隻見噶爾臧拿出一把十二力的長弓來,接著數輪射中,無一輪失誤。
按照規則,一輪不中便要退下,而活靶難中,十輪後便隻剩下大阿哥、噶爾臧和蘇赫了。
三公主和四公主也在,她們就坐在康熙的另一邊,這時紛紛俯身向前與元衿交流了個眼色。
皆是不安。
三姊妹早已達成一致,那噶爾臧是嫁不得的人,可今日瞧下來,這位喀喇沁未來紮薩克親王確實勇武
——即使勇武到無禮。
太監這一輪放出三隻活蹦亂跳的鴿子來,大阿哥率先一箭射出,噶爾臧緊跟一箭。
嗖嗖兩聲,箭撞在了一起。
噶爾臧的箭後發,鋒利的箭頭劈開了大阿哥的箭尾。
“大阿哥未中。”
“喀喇沁台吉,中!”
大阿哥沒有說話,隻是按規矩放下弓箭退出賽場。
噶爾臧朝他抱拳:“大阿哥,失手,實在抱歉。”
然後朝蘇赫:“你怎麼不開弓?”
蘇赫這才拉開弓,毫無意外地獲了“中”的結果。
三公主已經轉開了頭。
太子及諸位皇子也麵色不佳,一群滿洲勳貴更是落寞不已。
射活靶是射箭最精妙的部分,而今天滿洲輸得難堪。
元衿冷笑了聲,摜下杯子起身與康熙說:“皇阿瑪,女兒累了,這裡臭烘烘,想出去走走。”
康熙臉色不佳,也無暇顧及太多,揮揮手隨元衿去了。
元衿還叫上了三公主和四公主。
她和四公主把三公主擠在當中安慰她。
“沒事的,就比了一場而已。”
“他不要臉,我回頭一定教訓她。”
三公主強忍著淚意刮了下元衿的鼻子,“小東西,你逞什麼能。”
“馬場裡這群男人都沒用,我看輕他們。”
好巧不巧,她們路過了舜安彥身邊。
舜安彥第三輪就退出了,他目前大約排在三日比賽的第十位。
現在他正聽著五阿哥說話,胤祺對著噶爾臧指指點點,時不時有幾個詞飄進元衿耳朵。
“五妹妹”、“戰士”、“你們佟家”。
元衿掠過他們一眼。
那張和“鄢洵”極其相似的臉,邊聽胤祺嘮叨邊注看著場內。
她這三日沒少觀察他,可比之第一次見,又找不出什麼破綻來。
這舜安彥無趣、沉默、一本正經,但也很“清朝”,騎射在整個馬場裡勉強能夠個中上,和皇子們相處也恭謹謙和。
元衿走出幾步,實在沒忍住又回了頭。
實在太像了,她之前就是想這事才輾轉反側,弄得這具脆弱的身體得了風寒。
她上輩子身體特彆好,從小連發燒也隻有一回,都怪鄢洵那個不長眼出車禍她才會如此。
不探個究竟,她過不去。
元衿鬆開三公主,走回了幾步,喊他:“彥少爺。”
可舜安彥沒聽見,他已經上前走到康熙麵前,單膝跪地,抱拳請求:“奴才舜安彥還想和蘇赫貝勒比一場。”
康熙瞧著他,猶疑地說:“舜安彥?你?你還比什麼?”
“萬歲爺本就是為了蘇赫貝勒與奴才的恩怨才開的賽,奴才剛才失手頗為難受,所以才想再試一次,想來蘇赫貝勒也是願意的。”
噶爾臧:“你是誰啊?都輸過了,何必再來?”
“奴才舜安彥,給噶爾臧台吉請安。”
“你幾歲了。”
“下月十四。”
噶爾臧要勸退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可蘇赫願意和他比。
“來來來,你彆躲我了。”
這幾日比賽,蘇赫想儘辦法要和舜安彥比,可他就是躲避。
蘇赫雖然單純,但武力值卻高,他能感覺到舜安彥似乎是隱藏了點實力。
康熙也揮揮手,同意舜安彥上場。
“你去吧,朕幾次來馬場指點騎射你都不在,今日還能補上。”
梁九功來請示:“萬歲爺,還剩的活物隻有麻雀了,您看?”
“沒事,舜安彥年紀小,輸贏不重要。”
梁九功示意太監打開籠子。
三隻麻雀嘰嘰喳喳飛向空中。
噶爾臧微微一笑,直落一隻。
可獵物落地時,他變了顏色。
舜安彥也出了一箭,他不但射中了,且中了兩隻。
一隻他自己的,一隻他噶爾臧的。
他們的箭和活物就這麼糾纏著落在眾人麵前。
蘇赫自己也射中了,可他已經顧不得那些,拉著舜安彥驚呼:“你厲害啊,厲害了!”
舜安彥退開一步,麵露驚慌:“是意外,是意外,這般趕巧的事,奴才平生第一回碰上。”
又抓起弓對著噶爾臧說:“不信台吉再試試!”
康熙大笑著同意再試一次。
元衿和兩位姐姐停下了腳步,她攏緊了銀貂,手心裡沁出了汗。
四公主問:“你們說著舜安彥還能……”
還沒等她說完,舜安彥的箭已經朝天飛去。
沒中。
擦著新的活物飛偏了去。
可元衿的臉色極為難看。
是他。
那個舜安彥眯著眼在開弓的瞬間往下壓了壓,所以才會偏離。
/“洵哥啊,二十歲那年拿的全軍飛靶第一,他聽著聲音都能知道東西在哪。”/
作者有話要說:元衿對人的敏銳度一直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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