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嘖,這樣子,看來是吵大了。
梁之惠暗自嘀咕。
收拾好藥箱,梁之惠與舜安彥告彆,在要走的時候,聽得他問了句:“你師兄的藥還吃嗎?”
“什麼?”梁之惠回過頭來。
“她,你師兄的藥還吃嗎?”
“臣師兄?”
舜安彥直起身肅著臉,一拍桌子吼道:“彆給我裝傻,回話。”
他森然淩厲的樣子,弄得梁之惠心裡一緊,忙不迭回:“公主……公主她的確什麼都不喝,一口藥都不吃。”
“哦。”
梁之惠看見舜安彥又倒了下去。
可等梁之惠走了,舜安彥卻起身給自己找鞋。
心裡是罵罵咧咧。
有些人,走的時候風輕雲淡,彆見一句說來就來,回去了卻不吃飯不吃藥。
不吃飯也就算了,不吃藥是怎麼回事?嫌棄自己命長嗎?
他擦了把臉,找了剃刀要刮胡子,對著鏡子邊刮又邊哼哼。
不吃藥?唉,元衿啊元衿,倒也沒真的沒心沒肺,還是……還是……
慎興永見到自家少爺走出雅間時,意外發現他頹了三天的臭臉掛上了絲絲笑容。
“少爺,您這是。”
“去園子。”
“好!好!老太爺派人來催好幾次了,說萬歲爺找您問差事,找得可急了。”
“哦。”
什麼差事?差什麼事?國家大事請康熙自己上心,他老人家在位六十一年後來號聖祖,還有九子奪嫡各個能乾,彆老是把他卷在裡麵。
他很忙,忙著哄康熙的女兒,忙著哄初戀。
以前讀書時候他不想看女生就是知道,談戀愛肯定分神,現在看來,不止是分神,簡直是要神。
舜安彥快馬出城撲向暢春園,在小東門下馬見到了當班的侍衛。
“舜安彥,病好了?”
“沒。”他扔下韁繩往裡麵去。
走了幾步又碰上禦前太監梁九功,“佟少爺,您來了!奴才幫您遞牌子,萬歲爺現在正在清溪書屋呢。”
“沒帶。”
他撇下梁九功,往疏峰走去。
還沒到元衿的院子,突然被彥尋攔住了去路。
他不在這些天,彥尋一直在暢春園。
“貓,來。”
舜安彥蹲下來,伸出雙手要抱彥尋。
彥尋豎著它的大尾巴,撲過來用貓爪撓了下舜安彥,然後呲溜竄了出去。
“誒,貓,你去哪!”
彥尋回頭極有靈性地白了他一眼,然後昂首挺胸地邁著貓步走在前麵。
這貓,在帶路。
舜安彥趕緊跟上,跟著他左拐右繞地,穿過假山沿著東牆,最終來到一個熟悉的地方。
福君廟。
自從巴拜特穆爾離京,舜安彥還沒有踏足過這裡。
他不無煩躁地走上前推開了廟門,裡麵荒蕪已久,或許是沒有僧侶在此,連熟悉的藏香也沒有供奉,徒留一盞黃銅風鈴掛在正殿中間隨風搖動。
看見這風鈴,舜安彥就更高興不起來了。
雖然很難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他嫉妒那個神童敏敏。
元衿從來就不剖析和那人相處會有什麼儘頭,隻是簡單而自然地一天天過著,直到最後過不下去也會淡然地道彆。
到了他,就變得當斷則斷,變得十分犀利。
這待遇差彆太大,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在這間滿是神童敏敏痕跡的廟宇裡,隻有一處和他相關——那棵樹。
舜安彥走上前去,撫著前院那棵水杉的軀乾,已經有半人粗的樹乾,高度也和正殿齊平,隻是在這處廟宇裡略顯突兀。
彥尋蹦到正殿裡大聲一喵,喵聲回蕩在空曠的地界裡都有了回響。
“臭貓,你還有臉喊,我的狗昨天少了塊毛,是不是你抓得!”
舜安彥突然變了臉色。
要命,怎麼是四阿哥?
不應該是元衿嗎?
他拔腿就想跑,卻被四阿哥喊住。
“舜安彥,站住,往哪去?”
他訕訕回頭,下跪請安,“奴才給四阿哥請安。”
“佟國維不是說你病了嗎?怎麼,病好了?”
“是,不是什麼大病,就……累了,所以起不來,休息幾天已經好多了。”
“哦,才好就來園子裡了啊,夠忠心啊。”
這陰陽怪氣的,四阿哥肯定不是再誇他,但舜安彥還是硬著頭皮答:“都是奴才該做的。”
“該做?你該做什麼?什麼該做?你真的有數?你心裡都清楚嗎?”
這和連珠炮似的問題,問的舜安彥頭皮發麻。
元衿的一眾哥哥裡,大阿哥勇、太子爺驕、五阿哥直、九阿哥精,唯獨這四阿哥是明——明白的明。
他的那雙眼睛就和鷹一樣,不動聲色,但看得明明白白,至於說破不說破,全看這位爺的心情。
他提問根本不是問,按照元衿的話說,他家四哥提問全是設問句,標準答案人家心裡早就寫好了,隻等你自投羅網。
舜安彥不敢答,此時不答或許最安全。
四阿哥好像也不急著要他答,他走下台階拍了拍舜安彥的肩膀,“今兒彆在園子裡晃了,早點回去再養養,收拾好了明天早點來園子,懂了嗎?”
“是。”
明天是五公主元衿的生辰,向來這一天,宮裡的皇子公主都是要好好熱鬨的。
“趕緊走吧。”四阿哥背著手走了出去,還點點地上的彥尋,“把這隻貓也帶走,讓他和你去安靜安靜。”
舜安彥撈起彥尋抱在了懷裡,彥尋掙紮了幾下,舜安彥求饒:“貓大爺,給點麵子,今天你要不和我出園子,我以後都不能給你鏟屎了。”
彥尋好像聽懂了,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窩在了他懷裡,老老實實被他抱了出去。
四阿哥並沒有走遠,而是在福君廟的拐角處站著瞪著舜安彥離開。
身邊還有個小小的人兒。
“元施,你為什麼幫這家夥說話?”
前幾天聽說元衿和舜安彥不像之前那樣日日通信或見麵了,胤禛高興得差點在院子裡放炮,就算聽說元衿幾天都病懨懨心情不好他也沒在意。
小姑娘家的,過了這陣就好,再者他可以在元衿的生辰宴上多找幾個青年才俊來讓他認識認識。
可七公主卻特地來找四阿哥,讓他幫忙催舜安彥來替元衿過生日。
元施晃著手指說:“五姐不討厭他。”
“你五姐姐誰都不討厭。”
胤禛眼裡元衿是最好相處的,她對誰都和氣。
“四哥,不是我紮你心,五姐和這個舜安彥說得心裡話肯定比你多得多。”
“那又如何?”長兄如父,就算元衿瞞他,也是因為他是長輩,哪家小孩子對長輩會暢所欲言?
“你們去漠北都給五姐寫信,你的信我就可以先看,舜安彥的信我從來都看不到,隻看得到五姐讀笑了。”
“……”胤禛心裡罵了句臟話。
“反正我和三姐合計了下,再給這人一次機會,四哥你大人有大量,不要乾涉太多!”
七公主跳起來拍拍四哥的肩膀,“四哥你總是這麼嚴肅管教,難怪十四弟老是討厭你。”
胤禛持續無語。
得,他就不該讓元衿多帶元施,現在好了,五妹妹長大了機靈了不和他說心裡話了,七妹妹也跟著學壞了。
四阿哥胤禛很是惆悵,做個好哥哥真的是太難了。
*
翌日,元衿還沒徹底醒過來,就被青山和元施架起來按在了梳妝台前。
“喏,這是四姐寄來的貓眼抹額,這是三姐準備的金項鏈,那是太子哥哥準備的蘇繡外襖,還有大哥哥準備的金鑲玉繡鞋,三哥哥預備的緙絲繡扇麵,五哥哥送來的累金石手串。”
元施和青山一邊一個和妝點芭比娃娃一般往元衿身上堆,耗費了半個時辰後,給元衿照了照西洋水銀鏡。
元衿定睛一瞧,垮起了個批臉。
“你們這審美,絕了。”
元衿眼疾手快地把身上這點東西全都摘了下來,換了件銀紅旗裝,隨意盤了個發髻插了一支玉簪子。
“彆啊,這是大家的心意。”元施嘟著嘴不讓她換。
“過猶不及你懂嗎?”元衿很為自家妹妹的審美堪憂,“你以後長大了,還是找姐姐給你參謀下搭配吧。”
元施嘻嘻笑著滾在元衿懷裡,“好呀,我就賴著五姐不走。”
小丫頭跟著吃了小半年的藥,身子骨比過去結實了不少,性格裡會鬨會笑的那麵漸漸暴露,已經從開始康熙口中被元衿帶著胡鬨的小七,變成了康熙口中比元衿還會胡鬨的小七。
姊妹兩牽著手先去皇太後處請安。
這日康熙也來得早,說是要陪元衿用個早膳。
元衿謝過了這位皇阿瑪,他日理萬機孩子又多,除了太子,兒女們生辰他都隻讓內務府送個禮便是,能特意抽出空來陪元衿用個早膳就是另眼相看了。
元衿坐下後,康熙給她舀了個豆漿。
“要加糖嗎?”
“要。”
康熙給她舀了點糖,攪了幾下遞給她,“當心燙。”
“謝謝皇阿瑪。”元衿喜笑顏開,“皇阿瑪最好了。”
“嘖,今天嘴甜了。”康熙嘴上很嫌棄,但臉上笑開了花,“一年要比一年好,身子再好點,朕再帶你去江南玩。”
“好,女兒記下了。”她又甜甜一笑,“我很想念大報恩寺的琉璃塔呢。”
“琉璃塔?什麼是琉璃塔?”七公主在一旁問。
康熙給小女兒解釋:“大報恩寺琉璃塔是明朝永樂帝修建的,通身琉璃光彩奪目,在金陵城各處都能見到的奇觀。說來也有機緣,上次南巡舜安彥便是借著琉璃塔的高地勢壓製了那群亂黨。”
太後也笑言:“那小子小時候萬歲爺還和我嘮叨,說他身子不好人又沉悶,卻沒想是看走了眼吧?人沉悶才經得住事,才有大謀劃,彆說琉璃塔那次了,後頭南來北往他哪件做得不好了?”
老人家又想起那年佟國維夫人曾進宮要她指婚的往事來,隨口問:“這孩子也不小了,當初跟傳教士出國耽誤了婚事,這幾年佟家重新相看了嗎?”
康熙嗬嗬笑了下,瞥了眼元衿,道:“有點眉目了。”
七公主在桌子底下踹了腳姐姐。
元衿放下手裡的豆漿,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抬頭對康熙說:“皇阿瑪,女兒有個事想和您說。”
康熙笑了下,他就在這兒等元衿呢,之前他仔仔細細給元衿分析過利害,如今幾天過去,怎麼著也該想通了。
“你說,今兒是你生辰,皇阿瑪什麼都答應你。”
元衿笑笑,“女兒也到年齡了,求皇阿瑪上上心嘛,不求五額附有三姐那樣兩心相許,但也不能比蘇赫那般差到哪裡對吧?”
“什麼?”康熙皺緊了眉頭,“你說什麼呢?”
“就……”
為著不打擾老人家,前頭那些事,阿哥們和康熙聯手一直把太後蒙在鼓裡。
老人家也曾催過康熙早點相看,都被康熙以三公主四公主沒有定下搪塞了過去,如今三公主有孕、四公主遠嫁,是該輪到排行第五的元衿了。
“皇上這還要問第二遍嗎?還不快叫內務府擬了單子來看,剛才說起的那個誰我聽著就不錯,他親事是什麼眉目?若沒有定下,我把佟夫人叫來聊聊。”
“不用了,皇祖母,人家都有眉目,您這樣去不是顯得不厚道嗎?老話說寧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孫女兒可不敢在這種事情上造孽。”
“也對,也對。”
“再說佟家那樣的人家人丁繁雜,孫女兒應付不過來。”
“也是。”太後還是頗為知道京城中這些大戶勳貴的人際關係的,畢竟每逢過年過節命婦們都要到她這裡來走一遭。
這其中,佟家、鈕祜祿家兩家是外命婦組大多的。
老人家對待自己家都是多子多福有益未來,但到了孩子挑婚事,就巴不得對方十代單傳沒有親眷。
太後這麼想著,便不再在意舜安彥。
而康熙也聽明白了。
元衿這是當著太後的麵,明明白白把舜安彥踹出了這個局。
當著太後的麵,又是元衿生辰,康熙一句話都罵不出來,憋著一口氣走出了疏峰。
才出去,就看到了那個該死的熟悉的人。
“舜安彥!”康熙一聲龍吼,指著那個抱貓的家夥,“前幾日去哪了?”
“奴才漠北歸來身子不適,祖父替奴才也告了假。”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康熙冷笑,“那你昨日入園怎麼回事?”
“額……”
“算了,朕寬容得很,不和你計較。但……”
康熙咬牙切齒地按著舜安彥的肩膀,他是能開十八力大弓的練家子,這一掌按下去,直要把舜安彥的肩胛骨捏碎了一般。
“五公主今日說要選額附了。”
“啊……是嗎?”
“嗬,當然,而且公主說你的親事快有眉目了,當著太後的麵否了你。”
舜安彥變了臉色,連和康熙告退都忘了,直接往疏峰裡跑了去。
作者有話說:
他急了他真的急了
我回來,明天我就回家了,這一周過的一言難儘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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