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衿對康熙還是有些了解,他這個人一點都不偏激,隻有日積月累的壞消息和壞事才能把他逼得跳起來,就比如太子他們都是這樣,偶爾做壞個什麼事康熙根本不會放在心上,但若是接二連□□反複複,沉澱到最後就會被他翻總賬。
舜安彥掰著手指道:“藏區第巴騙他,搞的那個倉央嘉措你已經知道了。”
“知道。”這事鬨得太大,連太後都生氣過,說這樣一來孝莊皇後去世時藏區送來的佛經也是偽造的,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騙人騙到喪事上來了。
“準噶爾在天山後路屯兵還和莫斯科搭上了,也被他知道了。”
“……”
元衿難以置評,雖然從後世人的角度來說這事意料之中,但對康熙來說蒙古人搭俄羅斯,這值得在大漠南北好好掛一掛,畢竟滿洲和蒙古是有姻親在的,鬨內訌鬨到找萬裡之外長相都截然不同的人來介入,非常需要在淳樸的蒙古同胞中做下宣傳。
“還有嗎?”
“安北將軍台上個月送學生去熱河,在半道上集體得了疫病。”
“這事不是天災?”
“如果配合你家敏敏等三位漠北王公拒絕出兵護送,就不那麼天災了。”
元衿想起巴拜特穆爾那天聊起女班的反應,半點也不意外。
“他們拒絕護送總要給四姐一個理由吧?”
“高貴的蒙古騎兵,不能送賤民。就這個理由,沒彆的了。”
“這理由很正確嗎?”
舜安彥撇撇嘴,“據說在漠北,正確的所有王公及牧民恨不得持械與安北將軍台的人打一架。”
元衿很想說臟話。但她有偶像包袱,生生忍住了。
“其他的就更難說了,四公主有沒有和你提起過巴拜特穆爾很快就收攏了賽音諾顏部的部族?”
“有,四姐誇他過。”
舜安彥短促地“嗯”了聲。
“這也是過錯?”問出口,元衿卻知道哪裡不對了,“新封的三部是不是隻有他做得好?”
舜安彥點了點頭。
元衿無奈笑了,那這就是天大的過錯了,對康熙來說,要是各個精明那三部新王可以窩裡鬥,要是各個拉胯那朝廷就可以統統當傀儡養起來。
可隻一個聰明強乾,那遲早三部的製衡會被打破。
“算了算了,關我什麼事。”
元衿揮揮手和趕蒼蠅般把這件事揭過,到了四月初八,在後宮傾巢出動去大報恩寺聽辯解時,她喬裝打扮帶了舜安彥去雞鳴寺。
這次還是來的晚了,雞鳴寺的櫻花早已過去,不過還是人流如織,擠滿了來佛誕節燒香的民眾。
舜安彥悄悄護著帶著圍帽的元衿,耳邊不時傳來金陵人的議論。
“誒,我以為今天人都去大報恩寺了呢,沒想到還是那麼擠。”
“可不是,其實往年我也都往大報恩寺去,但說今日朝廷要開辯經,我那兒街坊四鄰都去擠著聽了。”
“聽得了嗎?不是說皇帝老兒在嗎?該是要戒嚴的吧?”
“達官貴人都在裡頭呢,旁人可以站在外頭寺廟院子裡聽一聽,說是會有人把裡頭辯經的內容傳唱出來。”
“那這裡結束我也去擠一擠,北來那位據說是轉世神童呢!這可是百年難遇的事。”
“什麼轉世神童不神童的,還不是草原那些蠻人騙子?倒是皇帝老兒可真富啊,據說駕到杭州靈隱那天最後帶著皇太後出來撒銅錢撒金瓜子!”
“喲,真有這事兒?”
“有!我杭州城的親戚給我寫信說了,那撒的和散財童子似得,後來又去西湖上也撒了圈。”
“那我不和你說了,我這裡燒完,立馬去大報恩寺去!”
元衿聽了躲在圍帽裡笑到發抖,舜安彥偷偷問:“你是笑哪一部分?”
“散財童子。”她悠悠一歎,“可憐曹家了,後來的虧空大半大概都是這麼灑出來的。”
他們拾階而上撚香禮佛,過後青山說想去抽一支簽。
元衿和舜安彥都不信這些,隻由著青山去玩,他們站在菩提樹下等。
農曆四月的陽光微曬,帶著圍帽元衿不由出了身薄汗,她於是乎短暫地摘下了圍帽找帕子擦擦額頭。
寺院裡人來人往,舜安彥讓她靠在樹下,以高大的身軀遮擋旁人的目光。
可卻沒遮住,有個小和尚路過他們停下了腳步。
“二位施主是來禮佛的嗎?”
舜安彥回頭看去,是個僧袍破舊的小沙彌。
他點了下頭算是應對,心下覺得這話問得奇怪,這個日子這個地點不禮佛還能來乾什麼?
小沙彌微微發抖,合手拜了拜:“小僧勸二位施主早早回去吧,這裡……容不下你們。”
“你瞎說什麼呢?”青山已經抽好簽回來,聽見這話當即斥責,“休得對我家小姐胡言亂語。”
舜安彥抬手製止青山,“小師傅,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您二位知道小僧的意思,早些回去吧,你們的事不是這裡能求的。”
他急匆匆要走,元衿拉拉舜安彥讓他攔住人。
跟著,她上前問:“那若不是求,該如何呢?”
小沙彌打量了她會兒道:“該爭,二位都是大爭的人,即使困於一時忘記了這句話,但最終還是大爭的人。”
他又看向舜安彥說:“爭者,或傷,但不爭者……”
舜安彥接道:“定悔,對嗎?”
小沙彌點頭表讚同,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們。
“他怎麼回事,怎麼這麼不吉利!”
青山還生著氣,元衿拍拍她手讓她稍安勿躁,“簽抽了,解了嗎?”
“還沒呢?”青山看看那些光頭突然來氣,“這裡的和尚嘴巴真臭,我不想解了。”
“瞎說什麼呢,快去解簽,我看下麵寫著上上大吉呢。”
青山看見大吉心裡便有了雀躍,在元衿的鼓勵下排進了解簽的隊伍。
舜安彥站在她身邊問:“聽明白了嗎?”
元衿嗤笑了聲,“這情節真無聊,就像是電視劇那樣,穿越的人得有個被人看破的地方,可能是咱們投胎時候沒喝孟婆湯頭頂發黑吧。”
舜安彥被她逗笑。
這回答很元衿,那股不服氣看不起的氣勢是無論什麼狗屁的宿命論都壓不下去的。
時間已慢慢接近正午,雞鳴寺的人越來越少,不斷有人從外麵進來高喊傳唱大報恩寺的事跡。
高聲播報時,手裡還舉著傳抄出來的內容。
“快快快,一定要看!百年難遇,不,千年難遇啊!那北來的神童仙風道骨!第十回合辯的宗覺大師說不上話來了!”
人群一擁而上,紛紛去看那傳抄內容。
民間向佛者多,金陵城又是出了名的群英薈萃之地,當他們不停發出驚歎時,意味著巴拜特穆爾確實強悍。
元衿咬了咬唇,臉色晦暗不明。
舜安彥不知道她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在巴拜特穆爾的事上,元衿的反應總是很難預測。
他除了等,彆無他法。
“你去,拿來給我瞧瞧。”元衿突然小聲吩咐了句。
舜安彥於是帶上慎興永加入人群,不一會兒帶了張紙出來。
“就一張,先看看。”
“夠了。”
元衿展開迅速讀了遍,然後揉成一團扔在舜安彥懷裡。
“怎麼了?”
“康熙爺大約現在在正殿要氣吐血了。”
舜安彥趕緊跟著掃了一遍,而後失笑說:“豈止氣吐血啊,大概殺人的心都有了。這巴拜特穆爾不出頭少爭兩口氣會死嗎?”
作者有話說:
敏敏: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