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師還在消化著他方才話中的意思,此時抬起頭來:“嗯?”
寧毅卻隻是看著她,腦子裡浮起的,是另外一些東西。對於宋朝曆史,寧毅並不清楚,然而李師師這個名字,他當然知道。作為能夠留名千載的女子,一者是因為她與皇帝的緋聞,二者是因為她的忠義節烈與慈悲心性。據聞金人南下,這位女子被擄進金人營中,吞下發簪自儘。自己要阻止這些東西,便也有可能救下她來了。
傳聞中的第二項,寧毅隱約能從這女子的身上看見,隻是第一項,與皇帝之間的緋聞該落在哪裡呢?或許終究有所不同?又或者師師認識的某個客人,就是微服私訪的皇帝?他看著師師,腦內想了想,終究隻是搖頭笑笑。這終歸是自己所處的真實的世界,真是想太多……
師師等待片刻,不見他說話,輕聲道:“立恒家中,小嬋妹妹快要生了吧?”
“嗯,待會就得回去,跟她和肚子裡的孩子說說話。”
“說話?”
“有一種說法叫做胎教。”寧毅笑著跟她解釋,“說是女人懷孕,快生下來的時候,孩子已經能感受到周圍的環境了,也能感受到母親的喜樂。所以最近總是回家陪著她,也教教寧曦,肚子裡那個是他的弟弟或者妹妹。小孩子還挺高興的,應該能當個好哥哥。”
“……倒是未曾聽說這種說法。”師師古怪地笑笑,“家中妻子懷孕時來這裡的就多……”
風吹過來,撫動了女子的發鬢與衣服,師師站在那兒,用左手抱住右手的手臂,她身體單薄,衣服也單薄,此時看來就如同憑虛禦風的仙子一般,隻是多少顯得有些落寞。兩人又說笑了一陣,寧毅揮手離去,讓她不要多送。
下方仍然是滿城燈火,師師站在樓上,看著寧毅的馬車從樓下側門出去了,駛上道路,穿過人群,最終消失在汴梁的繁華裡。等待在男子家中的,是溫柔的、令人眷戀的妻兒,而不久以後的初秋,他也將收獲另一份喜悅了。
那麼,我的喜悅,會在哪裡呢?
她望著燈火,目光迷離地想著。
同一時刻,周喆踏上已經閉了宮門的皇城,睥睨這片巨大的、輝煌的城池,屬於他的國度。一切一如往日般令他感到壯麗與華美,每一次看到,都能讓他心中想成為萬世之君的念頭愈發堅定。
他伸出手來,往事混亂,前路迷離。但他知道,自己終會跨過這一切的……
……
雁門關外,星鬥漫天。
周侗站在帳篷外,回望黑暗中的巍巍群山,出關之後,一切都顯得荒涼起來了,雖然在眼下,這些地方已是武朝土地。
這一年,老人已經八十二歲了。
為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去年的一年,他在武朝北麵輾轉。原本大光明教教主還在找他決鬥,想不到一個小輩殺掉了司空南,令得那林宗吾也不得不南下與敵人火拚,少了他許多事情。江山代有才人出,這樣的更迭他已經見過許多遍了,重要的是,總能有新的英雄出現。
因為對於金人的種種猜疑,他想要去北麵看看,離開雁門關、離開武朝,看看金人會不會真的往武朝打過來。他已經是這樣的年紀,離開一輩子盤桓的武朝,去到那樣的虎狼之地,縱然是宗師之身,也可能遇上種種的意外,而最大的意外,或是天命。
福祿與左文英還是跟在他的身邊。
“若我殞身異域,你們要將我燒掉,然後將我骨灰帶會來,使我不至於埋骨他鄉。”這是老人笑著對兩人做出的囑托。
在那一刻,他還是做了北上好一陣子的準備的……
************
七月,金國都,會寧。
帶著涼意的清晨,武朝使臣徐澤潤整理衣冠,走進新建成的、簡單的金朝國都。他是帶著任務來的,北上已經三個月了,為了促成金、武兩國永久的、正常的貿易往來,他帶來了許多金銀、瓷器、絲綢,幾乎走遍了能走的金國大臣府邸,賄賂了許多人。今天,金國皇帝吳乞買終於要親自見他,敲定這一切。
這是塵埃落定之刻。
也是一切初始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