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周雍想著,猶豫了一下,“若一時半會拿不下黑旗,怎麼辦,漁翁得利者,豈不成了女真……”
“恕微臣直言。”秦檜雙手環拱,躬下身子,“若我武朝之力,真的連黑旗都無法拿下,陛下與我等待到女真打來,除引頸就戮外,尚有何等選擇?”
周雍一隻手放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過得片刻,這位皇帝才晃了晃手指,點著秦檜。
“有理。”他說道,“朕會……考慮。”
這等事情,自然不可能得到直接答複,但秦檜知道眼前的皇帝雖然膽小又寡斷,自己的話終究是說到了,緩緩行禮離去。
走過宮廷,陽光仍舊熾烈,秦檜的心中稍稍輕鬆了些許。
攘外先安內,這是他基於理智的最清醒的判斷。當然有些事情可以與陛下直說,有些想法,也無法宣之於口。
這些年來,朝中的士大夫們多半避談黑旗之事。這中間,有曾經武朝的老臣,如秦檜一般見到過那個男人在汴梁金鑾殿上的不屑一瞥:“一群廢物。”這個評價之後,那寧立恒如同殺雞一般殺死了眾人眼前尊貴的天子,而之後他在西北、西南的眾多行為,仔細衡量後,確實猶如陰影一般籠罩在每個人的頭上,揮之不去。
武朝要振興,這樣的陰影便必須要揮掉。古往今來,傑出之士天縱之才何其之多,然而西楚霸王也隻能自刎烏江,董卓黃巢之輩,曾經何其不可一世,最終也會倒在路上。寧立恒很厲害,但也不可能真的於天下為敵,秦檜心中,是有著這種信念的。
若要做到這一點,武朝內部的想法,便必須被統一起來,這次的戰爭是一個好機會,也是不可不為的一個關鍵點。因為相對於黑旗,更加恐怖的,還是女真。
武朝是打不過女真的,這是經了當初大戰的人都能看出來的理智判斷。這幾年來,對外界宣傳新軍如何如何的厲害,嶽飛收複了襄陽,打了幾場大戰,但終究還不成熟。韓世忠籍著黃天蕩的名字扶搖直上,可黃天蕩是什麼?說是圍困兀術幾十日,最終不過是韓世忠的一場大敗。
將敵人的小小挫折當成不可一世的大勝來宣傳,武朝的戰力,曾經何其可憐,到得如今,打起來恐怕也沒有萬一的勝率。
女真野蠻,崇拜武力,想要求和實在是太難了,但是,如果製造一個雙方都恨著的共同的敵人呢?就算表麵上仍舊對抗,私下裡有沒有一絲可能,在武朝與金國之間,給出一個緩衝的理由?
有沒有可能籍著打黑旗的機會,私下裡朝女真遞過去訊息?使女真為了這“共同利益”稍緩南下的腳步?給武朝留下更多喘息的機會,乃至於將來平等對談的機會?
這些事情,並非沒有可操作的餘地,而且,若真是傾全國之力拿下了西南,在這樣殘酷戰爭中留下來的精兵,繳獲的武備,隻會增加武朝將來的力量。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國家危亡,民族危在旦夕。
隻有這一條路了。
走出皇宮,陽光傾瀉下來,秦檜眯著眼睛,緊抿雙唇。曾經叱吒武朝的權臣、大人們雨打風吹去了,蔡京、童貫、秦嗣源、李綱……他們皆已離去,天下的責任,隻能落在留下的人肩上。
這一刻,眼前的臨安繁華,恍如汴梁。
恍如故鄉。(。。)</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