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說笑一陣,寧忌坐在地上還在回想方才的感覺。過得片刻,西瓜、杜殺、方書常等人又與陳凡、紀倩兒有過幾下搭手——他們往日裡對彼此的武藝修為都熟悉,但這次畢竟隔了兩年的時間,如此才能迅速地了解對方的進境。
這些年眾人皆在軍隊當中鍛煉,訓練他人又訓練自己,往日裡就算是有的一些敝帚自珍在戰爭背景下其實也已經完全去掉。眾人訓練精銳小隊的戰陣合作、廝殺,對自己的武藝有過高度的梳理、精簡,數年下來各自修為其實百尺竿頭都有更進一步,如今的陳凡、西瓜等人比之當年的方七佛、劉大彪或許也已不再遜色,甚至隱有超過了。
他們議論武藝時,寧曦等人混在當中聽著,由於自小便是這樣的環境裡長大,倒也並沒有太多的稀奇。
如此過得一陣,夕陽西下。寧忌趁著感悟在旁邊打了幾套拳腳,眾人才鬨哄哄地入席吃飯,這期間大夥兒才隨口聊起成都城內的環境,他們偶爾提起的一些名字,寧忌基本都沒有聽說過。
“這次來成都的那些人,真的有什麼厲害的嗎?我看那些讀書的老家夥要真有本事,在女真人麵前為什麼厲害不起來……還有過來參加擂台的,都歪瓜裂棗,沒什麼好的。”
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兩隻賤狗與一幫壞蛋的拖遝,寧忌在聊天的間隙中偷偷向兄長詢問,那邊陳凡望過來:“小忌啊,會咬人的狗,是不叫的,你最容易看到的那些,也許是因為他們叫得太厲害了。”
西瓜眼中帶笑,道:“這孩子最近心裡藏著事,許是盯上了幾個壞蛋,還瞞著我們,想吃獨食。”
“真的?”陳凡看著寧忌,感興趣起來。
“沒、沒有啊,我現在在比武大會那裡當大夫,當然整天看到這樣的人啊……”寧忌瞪著眼睛。
一群人似笑非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過得一陣,倒也並不追問。
方書常道:“武朝雖然爛了,但真能做事、敢做事的老家夥,還是有幾個,戴夢微就算是其中之一。這次成都大會,來的庸手當然多,但密報上也確實說有幾個好手混了進來,而且根本沒有露麵的,其中一個,原本在漢口的徐元宗,這次聽說是應了戴夢微的邀過來,但一直沒有露麵,另外還有陳謂、福建的王象佛……小忌你要是遇上了這些人,不要接近。”
寧忌倒是來了興趣:“這些人厲害嗎?”
“隻能說都有自己的本事。而且我們沒打聽到的,或者也還有,你陳叔叔提前到,也是為了更好的防範這些事。聽說不少人還想過請林惡禪過來,信肯定是遞到了的,他到底有沒有來,誰也不知道。”
寧忌蹙眉:“這些人抗金的時候哪去了?”
方書常道:“有些參與了抗金,也有些從頭到尾都是明哲保身,在山裡頭躲著。但說起來,這些習武之人,也都有一個軟肋,你猜猜是什麼?”
寧忌蹙著眉頭許久,想不到答案,那邊寧毅笑道:“寧曦你說。”
寧曦猶豫片刻:“是文人的吹捧吧?”
方書常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寧毅點頭,道:“過去重文輕武的習氣已經持續兩百多年,綠林人說起來有自己的半套規矩,但對自己的定位其實是不高的。周侗在綠林間說是天下第一,當年想要當官,老秦都懶得見他,後來雖然辭了禦拳館的職位,太尉府仍然可以隨意調派。再厲害的大俠也並不覺得自己強過有學問的讀書人,但偏巧這又是最在乎麵子和虛名的一個行當……”
“以前綠林人過來行刺,往往是聽了三兩句的傳聞,就來博個名聲,都是烏合之眾,用的也都是綠林間的一些老辦法。但這一次,戴夢微、吳啟梅這些人是真的怕了,一邊對天下進行呼籲,一邊也對一些有名氣的綠林人禮賢下士做了一些請求。比如徐元宗這個人,往日裡總吹自己是閒雲野鶴,但突然被戴夢微求到門上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聽說立刻就受不了了,現在不知道在成都的哪個角落裡躲著。”
寧毅這樣說著,眾人都笑起來。寧忌若有所思地點頭,他知道自己眼下還進不了這群叔叔伯伯的行動當中去,當下並不多言。
這日晚膳過後眾人又坐在院子裡聚了一會兒,寧忌跟兄長、嫂子聊得較多,初一今日才從張村趕過來,到這邊主要的事情有兩件。其一,明天便是七夕了,她提前過來是與寧曦一道過節的。
其二,寧忌的十四歲生日,準確日期是七月十三,也僅有數日時間,她便順道捎過來母親以及家中幾位姨娘以及弟弟妹妹、一些小夥伴要求轉交的禮物。
“今日卻不能給你,到時候再說。”初一笑著說道。
提起寧忌的生日,眾人自然也清楚。一群人坐在院子裡的椅子上時,寧毅回憶起他出生時的事情:
“說起來,老二是那年七月十三出世的,還沒取好名字,到七月二十,收到了吳乞買出兵南下的消息,然後就北上,一直到汴梁打完,各種事情堆在一起,殺了皇帝以後,才來得及給他選個名字,叫忌。弑君造反,為天下忌,當然,也是希望彆再出這些傻事了的意思。”
他緬懷著過往,那邊的寧忌認真仔細算了算,與兄嫂討論:“七月十三、七月二十……嗯,這麼說,我剛過了頭七,女真人就打過來了啊。”
院落之中,馨黃的燈火搖曳。包括寧毅在內的眾人都沉默下來,突然的安靜儼如寒潮來襲。
隨後,幾隻手掌啪啪啪的打在寧忌的頭上:“說什麼呢……”
“不會說話……”
“你才頭七呢,頭七……”
……
“……二十……減十三,是我頭七啊。”
寧忌微帶猶豫、滿臉疑惑地回答,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挨了打。
——沒算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