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白念睜開眼睛已經是清晨十點。
久違的充足而良好的睡眠讓她格外的心平氣和,以至於她在手機上看到不知道第幾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時,內心毫無波瀾。
【有空嗎?我想和你聊一聊,為上次的事情道個歉。】
白念盯著手機屏幕裡令人匪夷所思的遣詞造句,要不是她確認自己休息得很好,簡直要以為自己青天白日裡見鬼了。
仿佛無論她如何逃避,他們都會如同水鬼一樣緊緊攀附著她的腳踝,企圖將她拉入深不見底的黑淵,如影隨形,掙脫不得。
所幸這次沒有憤怒,沒有惡心,白念發現自己意外地平靜,甚至還有點想笑。
她再次把這個號碼拉進黑名單,起身洗漱後下樓吃飯。
隨他們折騰。
還有幾天就要開學了,已經有學生陸陸續續返校,冷清的小吃街總算慢慢熱鬨起來,白念挑了家新開的店,買了碗清湯小餛飩,晃晃悠悠地拎著往回走。
然後在寢室樓下看見了一個女人。
永遠保持卷翹的頭發,深色的口紅,以及細長的高跟——從她記事起,周淑華就是這樣的打扮。
看見她走近,周淑華抬起頭來,對她露出一個從未見過的笑容,豔紅的唇角微微翹起,卻絲毫沒有牽動眼角的細紋。
“怎麼不回消息,沒看到嗎?”女人輕輕開口,音量竟是難得的緩和。
白念看也懶得看她,徑直提著東西往裡走。
“念念,那天是我錯了。”周淑華在她身後揚起音量說道。
白念的腳步一頓。
上一次聽到周淑華這麼喊她,好像已經是上個世界的事情,白念的記憶有些模糊,隻記得她那時候站起來隻有周淑華的膝蓋高,懵懵懂懂地昂著頭看奶奶大聲指責自己的母親,什麼雞啊、蛋啊、離婚之類的,那些詞彙對她來說太過陌生,她不懂。
她隻知道漫長的紛爭過後,周淑華蹲下來捏住她的肩膀,凝視著她自言自語:“念念,你怎麼就是個女孩呢?”
小白念伸出手去夠自己母親嘴角詭異的弧度,她驀地臉色一變,猛地把白念推在地上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她大哭,冷冷地收回視線靜靜低著頭,突然朝著自己的小腹猛地捶了幾拳,力度大到把她自己撂倒在地,然後坐在地上把手中攥到發皺的紙頁撕得粉碎,歇斯底裡:“憑什麼我不能生了!憑什麼!”
長大了的白念,終於懂得奶奶當初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不會下蛋的雞。
手裡餛飩的熱氣沿著袋子口溢出,熏得白念的手指有些發燙,她換了隻手拎東西,回過頭深深看了一眼身後永遠把自己塗抹得鮮豔又銳利的女人,眼裡沒什麼溫度:“彆這麼叫我,惡心。”
周淑華笑容卻紋絲不動:“上次發給你的鏈接你點進去了嗎?”
白念從記憶裡翻找出被她早早丟進黑名單的某一條消息,聲音很淡:“我從不看垃圾信息。”
周淑華卻不生氣,她點點頭:“不看也好,我今天找你是有事跟你說。”
白念意外地掀起眼簾看了一眼神情平靜的女人,她的記憶裡,周淑華對著她永遠是歇斯底裡的,麵對白念的冷嘲熱諷,她何曾這麼有耐心過?
她懶得再廢話,轉身往公寓樓的玻璃門裡走去,周淑華又喊她:“我知道你不想再看到我,哦,我們。”
白念腳步不停。
“答應我一件事,我永遠不會再來打擾你。”
白念的腳步驀地頓住。
.
白晟林把宴請時間定在了周日傍晚六點。
嚴禹到達福照閣的時候,大廳裡牆上的時鐘一分不差指向六點整。白晟林已經在此恭候,一看見他的身影立刻迎了上來:“嚴公子,這邊請這邊請。”
邊說著話還邊往他身後看了看,麵帶詢問:“唐董事長她……”
嚴禹兩手揣在兜裡,垂著眼往包廂裡走:“有事。”
“啊是是是,嚴公子能來我就已經非常榮幸了,請進請進。”白晟林笑得見牙不見眼,替他拉開了包廂的門。
嚴禹邁開腿往裡走,抬起眼睛隨意地瞟了一眼,包廂裡坐了兩個人。
“嚴公子,向您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妻子,這是我的女——”
他伸出的長腿微微一滯。
前夜在他耳機裡安然入眠的女生,此刻正靜靜地坐在他的對麵,麵無表情地低著頭,聽到有人進來,她隨意地抬起頭看了一眼,恰好與嚴禹對上了視線。
她的表情也是一愣。
嚴禹輕輕地收回目光,白晟林已經替他拉開椅子,他俯身坐下,與白念麵對麵。
侍者已經把菜品布置完畢,鞠了個躬退了出去,徒留房間內一片寂靜,夫妻倆站起來朝嚴禹舉了舉杯,一派恭維。
白念有點驚訝。
周淑華讓她陪同赴一場宴,還聲稱項目很重要,涉及到她的專業知識,想讓她幫忙參謀參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