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上,彌子就從床上蹦起來,長長的鴉發垂在純白色的長裙之上,微微卷曲的發尾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展現出主人的雀躍之心。
對著少女一貫淺淡、而今卻比朝日的霞更加濃烈的瞳,禪院甚爾回憶了下,發現自己的確是把她憋得有些狠了。這麼久都拘在這小小的花店裡,怕是這嬌貴自由的大小姐第一次體驗吧。
……但儘管如此,一想到她為自己停留在這裡,禪院甚爾就有種莫名的愉悅。
如果可以,不要離開這間屋子、不要離開這個地方,甚至,不要離開這張床,就好了。
禪院甚爾止不住地想,眼底漸漸蔓延上暗色。
他輕輕摩挲著他的小姐纖細的近乎透明的腳腕——在那裡,顏色最淺、血管最明顯的地方,有一處紫色的細小血管,攀附在皮膚上的紋路,像是一朵花。
一朵像是泡在透明的液體裡,漂浮著、舒展著、搖曳著的米粒大小的紫色小花。
在花店工作了一段時間後,禪院甚爾對花的知識也有了迅速的增長累積。也因此,一看到那朵“花”的形狀,他就想起了勿忘我。
半舒半閉著、柔柔軟軟著邀請人觀賞的勿忘我。
他曾欣然應邀,現在卻不想讓其再見彆人。
想到這裡,他拿出了一條精巧的鏈子,把女孩子的腿搭在自己的腿上,然後靈巧地扣上。
彌子對他一大早突然翻出一條腳鏈的行為沒有什麼感想,隻是等他戴完之後翹著腳好奇地看了看,看完之後,興致就立刻回到原本的話題:“今天去哪裡玩?”
禪院甚爾思忖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問道:“你覺得,是去旅遊看風景好還是去商業街逛街好。”
彌子縮著腿往他那邊蹭了蹭,抱著膝蓋小聲問道:“不可以帶我去遊樂園嗎?”
禪院甚爾怔愣片刻:“你會對這個感興趣嗎?”
“因為沒有去過嘛,”彌子小幅度地吐了吐舌頭,俏臉上有點委屈,“我才不想和父親一起去。”
“所以想和我一起去?”禪院甚爾輕哼一聲,神態微妙。
他半闔著眼,似乎思考了一小會兒,然後才緩緩道:“……我也沒有去過。”
彌子總感覺他想的不是什麼好東西,腳趾無意識蜷縮起來。但是她的話語還沒有經過腦子,就脫口而出了:“那不是正好?每次都是陪著對方去的話,以後再去,每次都能想起對方的吧。”
禪院甚爾對這個提議興致頗高:“你還有什麼地方沒去過?”
彌子啞然失笑。
卻也興致盎然地和他討論了起來。
*
最後還是去了遊樂園。
彌子戴著遮陽帽,穿著一身清爽的淺色連衣裙,挽著禪院甚爾的手,眸光雀躍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自從離開了伏見家,她已經很少穿和服了,多是連衣裙。禪院甚爾眼光很好,又夾了私心,給她挑的多是符合這個年紀的風格。
久而久之,彌子身上原本那種矜貴的大小姐感漸漸脫離,轉而多了些女孩子的活潑和可愛感。尤其是禪院甚爾還會給她買普通jk之後,和普通的可愛的女高中生也沒有很大的區彆。
禪院甚爾對自己的成果很滿意。
他一直都記得,第一次見到彌子時對方眼裡柔軟的、遙遠的天真的傲慢之意,也記得對方穿著一身精致的和服、戴著昂貴的發簪,撐著豔麗繁複的油紙傘,帶著一身的格格不入踏進小巷的場景。
那一天沒有燈,小巷裡也照不進月光,在細密的雨聲裡,在安靜昏暗又滿是腥意的小巷裡,隻有她平穩的木屐聲、珠玉相碰的清脆聲格外突兀,隻有她身上散發的少女清香格外突兀,隻有她眼裡的光格外明亮。
隻是一眼——或許是在他看過去之後,她投來的一眼——他就想把她從木屐上粗暴地拉入混著血的雨水當中,想讓她變得和自己一樣破破爛爛。
最後,他失敗了,又在另一種意義上成功了。
多有意思。
帶彌子出來玩是一件很省心的事。
她挽著他的手,隻是好奇地看著周圍,不會亂跑也不會吵嚷著要去乾什麼,做什麼都會谘詢他的意見,聽話的過分。跟睡覺的時候差不多。
禪院甚爾觀察了好幾次,確定她的神色不似作偽之後,也漸漸放心下來,不由得鬆懈了一點,開始思忖著要給她獎勵什麼。
表現的乖巧就有獎勵,對於禪院甚爾來說,已經快成了下意識的行為。
見到彌子對路過的小朋友手裡的卡通人物冰淇淋很感興趣,卻又故作沉穩地不去看冰淇淋車,禪院甚爾好笑之餘,便讓對方在對麵的咖啡店靠窗的地方等,自己則是在她又驚又喜又不敢說的神態裡去排了隊伍。
在拿到冰淇淋之前,禪院甚爾的餘光一直都在彌子身上,隻是在接冰淇淋的時候,挪過了視線。
等他剛剛拿著冰淇淋踏進咖啡店的一瞬間,禪院甚爾就意識到不對,一下子就變了臉。
雖然窗邊的身影還是那個白色裙子和遮陽帽女孩,但是禪院甚爾確定那絕對不是彌子。他甚至都沒有去看看,就立刻環顧一圈,無果之後直接到了監控室找人,卻發現監控室早就被人破壞……
禪院甚爾的臉色徹底冷下來,手裡的冰淇淋已經融化,白色的液狀奶油在虎口處往下滑,黏糊糊的。他不耐地舔掉,三兩口吃掉冰淇淋,然後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我要找一個人,多少錢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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