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1 / 2)

風雪夜歸人 李居安 4743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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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暴裡捕捉到一絲異響,少白聽見一聲嘶吼獸吠,粗聽像狗叫,細聽又不是,她尚還沒來得及站起身,反倒是身上的汗毛先立了起來,手掌撐著雪地,連連向後退去,隱約瞧見一個狀如虎的野獸影子在雪霧之中閃爍,渾身被恐懼席卷。

少白將心提到嗓子眼,但該麵對的還是要麵對,向後退了一步,單膝跪地,一隻手按在靴筒上,正猶豫著是逃跑還是應戰,可她連決定都沒來得及做,方才那般如山呼海嘯般的吼聲變成幾聲低轉哀嚎。

有什麼比妖獸更為可怕的東西隱匿在風雪之下,她尤見得一個輪廓,伴著窸窸窣窣的噪聲越來越近,那是個頹唐殘缺的人形,拖著瘦削佝僂的身子,在雪裡一瘸一拐緩慢前行,雪白的發絲與肌膚近乎與蒼茫的大地融為一體。

少白將身體縮成一團,貓著腰趴在剛才用身體砸出的雪洞裡,她恍惚看見那個忽明忽滅的身影,缺失了左邊的手臂,唯有右邊的手臂無力垂著,儘管如此右手仍舊提著一個碩大、其狀如虎的獸頭。

渾圓的腦袋血淋淋的,斷口處仍有如破布般撕裂的皮毛,白毛怪赤著腳,緩慢挪著步子,仿佛隨時都要栽倒一般,足下是無數瓦礫和妖獸們被砸得血肉模糊的身體,廢墟之中仍不停向上翻騰著煙塵,一時間竟分不清那是被風卷起的雪片還是升騰的妖靈。

就著穀風,風聲猶如遊龍撞擊山嶺般發出一聲聲震耳欲聾的怒吼,那殘破不堪的軀體像是破敗的風箏搖搖欲墜,卻是直奔少白的方向而來,一路上在雪中留下被血染透的印記。

直到那如虎頭一般的腦袋冒著熱氣滾到她的腳邊,少白才知道從始至終自己的藏身之所白毛怪都是知道的。

撥開厚厚的一層雪站起身,想上前看個究竟,卻沒料到那被血浸染的身子已經栽栽愣愣跪倒在不遠處,隨即拍起一陣雪浪,他伏在地麵喘著粗氣,雪片被風卷著灌入口中。

即使是缺了一邊兒胳膊,白毛怪亦沒有表現出疼得多麼劇烈,隻是平了喘息緊緊咬著嘴唇渾身發顫,忽略漫天大雪下的一片片殷紅,還真以為隻是被凍得哆嗦。

少白踢了一腳滾到腳邊兒的獸頭,分明是食人的彘。

到底也不知道他是因為掙不脫鐵鏈自斷左臂,還是跟彘搏鬥的時候被撕掉了一邊兒胳膊,白毛怪趴臥在雪裡,像隻蛆一般蛄蛹著身子,每蹬一次腿,也隻是前進了毫厘而已。

他眼中少白站在雪裡,垂眼蹙眉望著自己,如此他才要拖著殘軀費力挪動著身子,隻為能靠上前去。

白毛怪用僅剩的胳膊伸在身子前,握緊了一手心的雪,綿雪被攥成了冰坨子,目光從少白繡著飛鳥的黑靴子一路向上,直到瞧見她那稍存幾分英氣的少女麵孔。

他活像個可憐蟲。

這場雪很大,頃刻之間便讓人白了頭。

他昂頭望,目不轉睛盯著少白,滿眼沁出的儘是哀涼,那眼神似是要將她吸進雙眸裡,長久的深埋之後終於重見天日,炙熱的太陽和溫暖的陽光又豈會遙遠?早已數不清是多少個寂蔑的日日夜夜,承受著一刀刀淩遲的痛,那些遠比身下的雪還要寒冷。

風雪漫天,四周已然望不見生息,白毛怪僅剩的一隻手就好像是墳墓裡爬出的白骨,一點點攀上少白的鞋麵,輕輕握住她的腳踝,嘴唇開合試著發出些聲音來,可僅剩下幾聲嗚咽也同這場大雪一並被風刮走,他不願再向那座如墳場般的大獄瞥上哪怕一眼。

少白見不得此番場景,“你既然能徒手殺彘,該也不需要我的保護。”蹲在他麵前,一隻手撐著膝蓋,將俯身在地的白毛怪渾身掃視了個遍,最終在他半裸露的背上停留。

白毛怪近乎融入雪景之中,隻有肩胛骨處隱約露出殘缺不全的血色圖騰與周遭不大相稱,似乎是格外在意少白目光灼灼盯著自己,便將身子又縮了縮。

她從靴口抽出一把泛著寒光的彎月匕首,刃尖兒戳在白毛怪肩膀上,霎時一朵血葩開在他煞白的皮膚上,“這樣也不走嗎?你就不怕我乘人之危?我此去北禺路途遙遠艱辛,有了你,危急關頭還能讓我多活幾日。”

少白刻意露出一抹凶惡的笑,她想著白毛怪斷臂殘肢,身子又這樣虛弱,自己定是不可能為了他留在決明山上許多日,莫說是餓不餓死,便是凍也要凍死了。

但若是叫他跟著自己一起辛苦趕路,怕更是一道催命符,既然如此就不該叫人心存期待,得讓他徹底絕了念想。

可沒人料到當鮮紅溫熱的液體一股股流出之時卻不若料想那般似山間溪流終彙於大地,少白手裡的匕首從沾染上白毛怪的血開始,便若如饑似渴的豺狼虎豹,一滴未剩全部吸入了刀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