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1 / 2)

風雪夜歸人 李居安 4878 字 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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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了夜,濁姬沒有功夫再去管少白,臨走前撂下一句話,讓她在後院待著,彆去前堂闖禍,還說若是惹了亂子跟少白沒完。

少白雖不大同意她說自己總是“闖禍”,但又無力反駁,隻得癟著嘴不情願點了頭。

半更雪就是蛇窩,暮色垂垂,店裡的女娘們都來了精神,前堂鼓樂悠揚,光是聽動靜就曉得有多熱鬨,與此一對比,這後院實在冷清,唯餘歡樂笑聲自遠處傳來,不過也隻有羨慕的份兒。

少白坐在院子裡的合歡樹下,麵前是兩大盤瓜子皮,原是幾盤葵花瓜子與南瓜子,現都被她剝得隻剩殼兒了,將瓜子仁兒放到白毛怪手心兒裡,五香瓜子吃得白毛怪嗓子發乾,似被炙烤後裂開的大地,直跑到井邊兒打水喝。

剝無可剝,胳膊支著腦袋百無聊賴,掌心盤著兩粒兒紅皮花生,夜風習習,一連將木案上的冊子往後翻了許多頁,定睛一瞧是半更雪的花名冊,各種奇怪的名字都記在裡頭。

一張曆經風吹雨打的翹頭木案將兩人分置兩旁,頭頂懸著個圓燈籠,光影好似輕紗幔帳將樹下的兩人籠罩其中。

白毛怪坐姿端端正正,且是見少白許久未曾開口說話,如此聒噪之人竟反常起來,這才開始擔憂,遂將目光落在她身上,如此不聲不響看了許久。

合歡樹在兩個人腦袋頂上簌簌作響,不時被風卷下幾片葉落在花名冊上。

少白回過神兒,伸手拂去落葉,指尖劃過沁著墨香浮於紙上的一串串名字,最終瞧見新墨寫下的娟秀小字正是自己的名字,但卻也就到此而已。

白毛怪沒有名字,故此一滴墨落在少白名字後頭,怕是連濁姬也想了許久不知該寫什麼。

兩人目光相交,白毛怪連忙垂下眼簾,淺淡的瞳色叫人看不出是什麼情緒,隻是一臉寡淡漠然之相,拿起一塊白布沾著高粱酒擦起蛾眉來。

連蛾眉都有自己的名字。

少白禁不住流露出些許憐惜,也曾猜想過白毛怪之前的經曆,因為初見時他身上尚有淩遲似的刀傷,但僅是生一生念頭便被強壓了下去,生怕想明白之後發現其中之可怕。

他們倆沒有力量同南邵對抗,種種罪業大抵隻能湮滅在歲月裡。

少白原本想要安慰他幾句,可轉眼間瞧見白毛怪麵無表情,若無風之水毫無波瀾,不過想來也是,麻痹該是能繼續活下去的最好法子。

正因為顧及他的感受所以才會如此小心翼翼,“你可有名字?”

他聽後一愣,該如何說曾經有過呢?在腦袋裡翻騰了好一會兒,便好像是於陳舊的書匣裡尋一本擱置許久未再讀的書,騰起一陣煙塵,累得夠嗆也未必尋得見,再仔細想一想竟發現已憶不起它最近一次出現的場景。

當然,名字自不會同尋物似的忘了個乾淨,故此白毛怪側頭尋思,試圖與自己曾經的名字混個熟悉,半晌張開嘴,卻是口生耳也生,隨後幽幽歎息微不可尋,隻剩啞然,索性搖了搖頭。

一彎皎潔的月亮掛在天空,在一眼望不到頭的黑夜裡散著柔和而清幽的光輝,華燈已上,萬千星火簇擁圍繞著那彎月,倒也免其深陷孤寂,但也因此泯然於眾。

少白托著下巴良久無言,已陷入苦思,眼瞧著風兒推著天上的雲走,那朵雲如同一團輕薄的棉絮將月亮蓋住,雖玉色的月光尚還能穿透薄雲,那彎月卻是實實在在隱入了雲層之中。

白毛怪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隨即雙眸一亮,指著隱沒雲後的月亮,眼睛裡匿不住興奮,瞧著亮晶晶的。

少白腦中靈光乍現,“嗯……隱,隱之一字甚好,最是與世無爭,偷儘天下閒,唯餘舒坦。”

好個屁,月亮沒了,隱字至少要比沒字強,她本就是肚子裡沒二兩墨水的,要是起了個瓜子兒、花生類似的名字,白毛怪都不知道上哪兒哭去。

他隻是微微頷首,恐怕方才若少白真的起了個什麼桌子凳子的爛名字,他大概也都會坦然接受。

但不曉得是不是錯覺,白毛怪並未表現出因有了名字而感到驚喜,反倒是瞧著有些莫名低落,費了半天勁張了張嘴,出口一聲古怪的音節,最後隻得黯淡望了望天上高懸的月亮。

少白見其沒反對,提起筆把隱字蘸墨落筆,前頭字跡娟秀,到了她這兒字體龍飛鳳舞不說,一個字也足占了兩個拇指大小的位置,待寫完連她自己瞧著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