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安臨當即說,“把這位……帶去單獨的牢房。”
範元正抬起頭平靜地看過來。
獄卒依言過來開門,安臨繼續往下一個走。
隔壁牢房的陳遜出於同僚之情擔憂地對範元正說,“範先生,你……小心一些。”
“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自己。”範元正並未領情,看了陳遜一眼,“那皇帝先前留著你是想知道公子的事,現在他已經有辦法知道了,要是想起還有一個你來,你覺得還會留著你嗎?”
陳遜收了那點多餘的關心,不再說話了。
片刻之後,逛了一圈撈完人才的安臨走到獨立牢房,跟範元正又一次見麵了。
安臨讓人拿了個椅子在牢房門口坐下,做好了長談的準備,並且又一次打量了一下範元正,目光幾次在他頭頂上的名字飄過,若有所思。
“你叫範元正?”安臨開口說,“朕就說這個名字怎麼好像在哪裡見過,盧興安和他的部下被俘後好像是交代過原本有一個軍師幫助盧興安在雲州府站穩腳跟發展起來,但是雲州城破之後卻沒有人見過這個軍師的身影,那個人就是你吧?”
“是又如何。”範元正冷冷地說。
安臨好脾氣地笑了笑,不緊不慢地說,“先是盧興安,盧興安失敗後又不遠萬裡跑去丹林郡,你似乎對造宣國的反很是熱衷,朕有些好奇其中的緣由。”
她頓了頓,又說:“有仇還是有怨?”
“無可奉告,要殺要剮請便。”範元正的聲音更冷了。
安臨眼看著範元正的心情從5掉到了3。
這恰恰說明安臨那句話說對了,是真的有仇或者有怨。
不過即便知道了這一點,她也故作不知,“哦”了一聲之後自顧自點點頭做出判斷。“那就是因為野心嘍?想拚個從龍之功從寒門變豪門?若是這樣早些來找朕不就好了麼,朕對人才向來來者不拒大方得很,你跟人造反還有牽連滿門的風險,給朕做事哪有這樣的風險。”
安臨張嘴一說就是一通情真意切招攬的話,卻不知道哪一句戳中了範元正的暴點,他爆然怒喝,“夠了,你懂什麼!”
“你一個皇帝,隻要坐在高堂上嘴一張,就能決定天底下無數人的命運,你懂什麼?”
安臨坦然點頭,“你不說,朕確實是不懂。那麼是什麼讓你罔顧滿門性命也要造反的?你不跟朕說,朕怎麼知道。”
她微微一笑。
不管是什麼關鍵詞起到作用的,看,蚌殼這不就撬開一個口子了麼?
隻要肯開□□談,那就有解決的對策。
“你能殺的隻有我一個。”範元正諷刺地笑了一聲,“我早已經沒有滿門給你殺的了。”
也許是因為皇帝表達出的平和交談意願,也許是心裡存著那麼一兩分想看看至高無上的統治者是否會為那事有那麼一分的愧疚,也許是人之將死的坦然,本來並不想與皇帝多說的範元正最後還是鬆了口。
“四十多年前……”
那也是上一任皇帝的事了,君明他爹剛上任的時候,要在雲州府往北組建一條軍事防線,那時奉國與宣國多有摩擦,還時不時有西邊的番人騷擾,軍事防線十分迫切,因此上一任皇帝就征集大量徭役,一家裡凡是六十歲以下十五歲以上的男子都要被拉去服役,範元正的父親和大哥都被強行帶走服役。
但是那一年酷暑,防線又要緊,不少人沒挺住死在組建軍事防線的途中。
當父兄都死了的消息傳回家鄉,範元正的母親大悲之下一病不起,也沒有錢醫治,把範元正托付給婆家人後就心如死灰上了吊。
可以說朝廷強行征徭役就是範元正一家家破人亡的開端。
在那之後範元正就決心要推翻宣朝的統治,不讓天底下的其他人再受徭役之苦,學成後物色了盧興安,以雲州府為起點開始他的造反之路。
安臨聽完之後沒有再露出調笑隨意的樣子,對著範元正直勾勾的目光開口說,“那你屢次造反確實是在情理之中,換了朕遇到這樣的事也是不能善了的。”
範元正一怔。
他設想過皇帝的很多種態度,也許會不以為然,也許會假惺惺地表示愧疚,也許會……但是他無論想到哪一種可能,都沒有料到皇帝的反應是“換我我也造反”。
“不過你為什麼會認為,造反成功,由盧興安或者陳群青取代宣朝,天底下就不會有徭役?”安臨開口反問,銳利的目光直直刺向,“你幫盧興安在雲州府作威作福,壓榨百姓,弄得雲州府名聲不安,有多少人因此而死。北地謀反升戰亂,不讓天下人因徭役死,就要讓他們因戰事死嗎?”
“你的所作所為,與你憎惡的征徭役的朝廷有何區彆?”安臨的語氣並沒有帶著什麼強烈的情感傾向,就好像隻是單純地感到疑惑而反問。
範元正好歹是秉持著這個信念走過了半生的人,並沒有那麼容易被動搖,眼睛一閉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那就不為天下人反,隻為我自己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