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詬病已久。
等水溫調好,唐末衣服已經淅淅瀝瀝滴水了。
把濕透的衣服脫下來,幼崽原本白嫩的皮膚被燙得通紅。
他的皮膚比之前還嫩,燙一下痛感也更強烈。
舉著緋紅的兩條胳膊,唐末咬著下唇看了好幾秒,才皺著小臉湊過去輕輕吹了吹。
過了好半天唐末才有新的動作,低著頭慢吞吞蹲進小澡盆裡,盯著水麵晃動的人影,緩緩抬手擦了一把臉。
“小問題。”洗自己軟乎乎肚皮的小團子低聲自言自語:
“又不是開水,一會兒就不痛了。”
洗澡的時間有些久,放在一旁的睡衣被熱氣氤氳得微潤,唐末嫌棄,裹著浴巾出來重新拿了一套。
把盆裡的洗澡水倒掉原樣掛好,唐末把凳子從洗手間挪到陽台,抱著自己剛換下來的衣服準備洗。
洗衣池子對他來說比較大,唐末站在凳子上搓了兩下衣服,覺得池子邊緣硌得身體有些疼,乾脆爬上去,坐在池子上洗。
洗衣池寬度夠,外圍有牆遮擋,隻要不作死往牆上爬,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出了一趟門,今天的衣服有些臟,唐末把褲腿挽到最高,努力搓了幾下,胳膊累了乾脆用腳踩。
兩套小孩兒的衣服,平時半小時都能洗得乾乾淨淨,現在一個小時都洗不清楚。
等把泡沫衝洗乾淨,身上才換好的衣服又濕了一片。
心態再好,唐末此時也覺得憋屈。
憋屈且深感無力。
衝了衝手腳,唐末想下去,轉身人卻傻了:
好高!
上樹容易下樹難,他扒拉著洗手池的邊沿探著腦袋瓜往下看,目測了一下凳子和洗手池的高度差,再看自己的小短腿,唐末:“……”
唐末沉默了,試圖回憶自己剛才是怎麼爬上來的。
首先第一步,麵對洗手池。
第二步……先在心裡給自己鼓個氣,相信自己可以的!
扭頭瞧準了地上的凳子,唐末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試探的腳。
繃直了腳尖,唐末連懸空的小屁股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在努力,在半空中胡亂踩了好幾下,才踩到凳子。
一隻腳踩實後,唐末提著的一顆心放下了一半。
在凳子上站穩後,唐末伸手去拉台麵上放著洗好的衣服的盆,還沒等他拉過來,隔壁宿舍陽台上突然爆發一聲怒吼:
“媽的,是誰拉完肚子不衝廁所!!!”
這一聲氣勢如虹,在唐末耳邊冷不丁炸響,毫無防備的唐末被嚇得整個人一抖,條件反射往後退,下一秒,腳下踩空往後倒——
眼睛瞬間睜大,唐末伸手去抓台麵,不但沒能穩住身形,反而把洗衣盆打翻,連人帶好不容易洗好的衣服一起,全部摔到了地上。
幾聲東西落地的響聲後,凳子歪倒在旁,唐末摔倒在地,屁|股有一半坐著的,是濕漉漉的衣服。
刺痛傳來,唐末皺臉捂胳膊,嘴裡溢出沒忍住的痛聲。
宋長渡走到宿舍門前,還沒來得及敲門,就聽裡麵乒乒乓乓傳來一陣響,像是什麼倒地的身影。
想到臨走時唐末正搭著凳子收東西,宋長渡神色一凜。
打開門,宋長渡沒在宿舍裡看見唐末的身影,正當他以為剛才那陣動靜是隔壁弄出來的,他聽見陽台有細微聲響。
放下電腦包宋長渡大步朝陽台走去,陽台門虛掩著輕輕一推就開,看清陽台的景象後,宋長渡淺色瞳孔微縮——
陽台濕漉漉的,凳子倒在一旁,洗衣服的盆反扣在地上已經有了幾道裂痕,地上散落著幾件唐末的濕衣服。
最重要的是,唐末一身睡衣臟兮兮的半濕不乾,正狼狽地坐在地上。
不用問就能猜到剛才那幾聲響是怎麼回事。
望著縮成小小一團低著頭的唐末,宋長渡走過去喊他:
“唐末?”
摔下來時唐末痛懵了,大腦都有片刻空白,坐在地上沒能馬上緩過來。
聽見宋長渡的聲音,唐末緩緩抬頭,瞧清楚是他後,啞聲開口:
“宋長渡……”
唐末聲音都帶著哭腔,望著他通紅的眼眶,宋長渡再心冷,也不由得軟了聲音:
“有沒有摔到哪兒?能站起來嗎?”
唐末霧蒙蒙的雙眼呆呆地望著宋長渡,沒說話。
仔細看了看團著的人,沒看到明顯外傷,宋長渡又叫了一聲:
“哪裡疼?”
唐末像是被宋長渡這一聲喊回了魂,一直在眼眶打轉的眼淚,忽然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
“宋長渡……”唐末淚眼婆娑地喊宋長渡的名字:
“好疼……”
壓抑的情緒一旦找到發泄口就一發不可收拾,唐末聲音哽咽,跟宋長渡說他全身都疼:
被熱水燙到很疼、洗澡水很沉,掀小盆子倒水時手指也疼、洗衣服很疼、摔倒也疼……
唐末一哭,宋長渡在最初的怔愣後,臉上是罕見的驚慌,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
在宋長渡眼裡,唐末雖然是幼崽模樣,但內裡還是成年人的靈魂,成熟,知事。
男兒有淚不輕彈,唐末那麼肆意張揚的人,宋長渡哪裡見過他掉眼淚?
確定唐末隻是擦傷,沒有摔到胳膊或雙|腿後,宋長渡動作輕柔地把他從地上抱起來。
是的,唐末終於沒被當成一顆蔥或者一隻小雞崽了被拎來拎去了,
這次是抱的。
可宋長渡連小孩兒都不會哄,更彆提哄情緒崩潰的唐末了。
把人抱起來走了兩步,除了乾巴巴的‘彆哭了’之外,宋長渡隻能生澀又笨拙地拍拍唐末的後背。
人是一種非常複雜的生物,受了委屈若是沒人安慰,情緒可能一會兒就過了。
但若是有人輕聲安慰,鼻梁隻會越來越酸。
感受到後背輕緩的力道,唐末不但沒有收住眼淚,反而趴在宋長渡肩膀上哭得更厲害了:
“疼嗚嗚嗚嗚……”
這一瞬間,唐末忘了眼前的人是喜歡看他笑話的宋長渡,顧不上什麼丟臉不丟臉,摟宋長渡脖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像是要把變小後的這幾天所有的驚惶不安,全部都發泄出來。
唐末一邊哭,一邊語序混亂開口:
“宋長渡嗚嗚嗚我以後一直這樣,我怎麼辦嗚嗚嗚,我變不回去了,我爸媽怎麼辦啊……”
崩潰的人陷入自己的思緒漩渦中,沒有理智可言。
唐末反反複複都是這麼幾句話。
直到現在,宋長渡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變小後唐末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這樣鎮定——
他很惶恐忐忑,擔心一直都變不回來,擔心以後,擔心他爸媽……
感受到肩膀的濕意,宋長渡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詞窮。
連安慰人都不會。
把睡著的唐末放到床上,宋長渡把他打濕的睡衣脫下來剩條小褲子,用棉簽幫他把摔倒時弄出的幾處擦傷消了毒,貼上創可貼。
上藥時,睡著的唐末皺眉縮了縮,夢裡囈語都在喊疼。
宋長渡手下動作更輕。
沒有衣服遮擋,宋長渡才發現唐末傷得最嚴重的是右腿內側,被劃了一道大約十厘米的血痕,
細皮嫩肉之上,觸目驚心。
唐末兩套睡衣都不能穿了,加上怕布料蹭到傷口,宋長渡便隻給他蓋了被子。
做完這一切後,宋長渡才去收拾一片狼藉的陽台,扔掉壞了的盆,關上陽台門,把唐末的衣服重新洗過。
第二天一早,昨晚哭累了早早睡著的唐末先宋長渡一步醒來。
意識回籠時,唐末先是覺得兩隻眼睛像是被人打過一拳般酸澀,再是感覺得擁擠。
艱難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宋長渡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
哦,我睡覺不老實,又趴宋長渡身上了——唐末麻木又冷靜地想。
唐末一動,宋長渡似有所感,緩緩地睜開了眼。
四目相對,宋長渡表情微變。
唐末沒失憶,還記得自己昨晚毫無形象地抱著宋長渡嚎啕大哭的事,看宋長渡的表情,顯然對方也記得。
想起昨晚種種,唐末尷尬得恨不得連夜逃離這座城市。
“那個……”唐末避開宋長渡的視線,眼神閃爍撐著宋長渡的胸膛坐起來,表情和聲音都十分不自然:
“昨晚的事,我可以解釋,我——”
在看清楚自己按在宋長渡胸膛的手後,唐末嘴裡剩下的半截話戛然而止:
那隻手指節分明,手指修長,不是幼崽短乎乎胖節節的手。
是一隻成年人的手。
唐末愣了一瞬,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即眉色一喜:
“宋長渡,我變回來了!”
他恢複正常了!
激動的唐末忘了昨晚的尷尬,湊到宋長渡麵前給他看自己的手:
“我好了!”
看著歡欣若狂的唐末,宋長渡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
“要不……你先把衣服穿上?”
唐末:“嗯?”
沉浸在自己恢複變大喜悅中的,唐末順著宋長渡的目光低頭,在瞧見自己渾身不著寸縷隻搭了個毯子時,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
扯毯子的同時,唐末脫口而出:
“艸!”
我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