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朵(2 / 2)

江柏予說的那家二手書店開在小吃街背後的暗巷,老小區居民樓的樓下,周圍有幾家麻將館和專做外賣的小炒店。

宋盼訝異道:“你們閒逛居然能逛到這麼偏的地方來?我都沒來過誒。”

江柏予問:“那來這麼偏的地方,你會害怕嗎?”

“不會呀,我表嬸兒家就住這附近。我隻是感歎,你們還能找到這種連土著都不會在意的邊邊角角。”她觸景生情地追憶起童年,“在我小時候,這邊有家租書店來著。那會兒大家也沒有手機,網吧收費貴,都是打遊戲的,想看網絡小說就隻能租盜版。我看過那麼厚的書,印的字比螞蟻還小,真叫密密麻麻。”她拿手比劃著記憶中那些故事書的厚度。

“你喜歡看書?”

“我從小到大都超喜歡看小說,什麼重生啊修仙啊宅鬥啊追妻火葬場之類的……”宋盼的聲音越變越小,因為江柏予的眼神十分平靜,表情也淡淡的,顯然不能共享她的情緒。

“很好看嗎?”他真誠地問。

她遲疑地“嗯”著,說:“你可能不會喜歡。”

“你看過不少電影?”

“不多,都是隨便看的。”

一麵蒙灰的大玻璃封住了書店的門麵,隻切開一扇窄窄的小門供人進出。老板是頭發稀疏的中年人,在門外放了把椅子,坐在那兒專心致誌地劃手機,完全不理會他們的來意。

門裡的燈光灰暗得好像快熄滅的蠟燭,高聳的書架直頂到天花板,嵌滿的書籍如同峭壁裡的岩層,黑壓壓的能把人埋進去。

這家店不知開了多少年,脫落的牆皮結著蜘蛛網,灰塵厚得遮住書脊,紙張受潮發黴和木頭被蟲蛀空的濃烈氣息如煙如霧地縈繞鼻尖。

宋盼奇異地不討厭這種味道。

她八歲以前常常和閔慧一塊兒躲進外公的書房,用那台老式電視機和DVD放動畫片看,那間屋子用舊報紙貼滿了水泥牆,一打開就吱吱呀呀的木櫃裡放著泛黃的書和碟片。類似的氣味一直充斥著她的童年。

但她仍學著江柏予的樣子用手捂好口鼻,無論如何,不能因為逛書店而塵蟎過敏。

江柏予的眼睛無比仔細地逡巡過每一排書架,宋盼跟隨他瀏覽那些書的名目,有科普類期刊、文史傳記,也有詩集和散文集。雖然這樣講不太尊重知識,但宋盼覺得,這家店搞不好是家收廢品的。

“你想找哪本書?要不問問老板?”她覺得漫無目的地逛也不是辦法,這裡麵一定有老鼠。

宋盼的話音一落,江柏予就探出手,從最頂上的架子拔出一本有點重量的畫冊。他拂去封麵的塵埃,難以置信地翻開書頁。

“這裡竟然能找到這本……”他眼中浮現一絲驚奇與欣喜。

宋盼湊上前,同樣發出驚呼:“哇……好精美。”

與其說是畫冊,它其實是一本關於宗教壁畫的影集,繪在寺廟白牆上的美麗佛像,身體與皮膚是苔蘚的青綠色,長頸細腰,聖光和披帛是鮮麗的赤紅,婀娜多姿;細長的眉眼形似天幕中的半月和水下遊魚,唇瓣柔豔嬌美。

“這是什麼教的神啊?好漂亮。”

“四臂觀音,我們都見過的。”

宋盼咂舌:“這和我見過的觀音菩薩可不一樣……”

“不同地區的佛教呈現的藝術形式不同,這是拉達克地區的克什米爾風格。”江柏予講解道,“我聽我的導師提起過這本書,他對佛教藝術史很著迷,但拉達克在西藏以西,對他而言是此生無法踏足的彼岸。”

“西藏也沒那麼遠啊,我認識的好多人都去過拉薩。”

江柏予笑笑:“他是美國人,享受不了我們的便利。”

宋盼似懂非懂道:“你在美國上學麼?我說感覺你跟我身邊男同學不一樣呢……”

“哪裡不一樣?”他好奇。

“就是語言習慣和一些細節吧,我也說不清,但我明白了。”

“是嗎?”江柏予還捧著那本書。

宋盼:“你打算買下它?”

“嗯,我搜遍網上都找不到這本,它能出現在這裡簡直是奇跡。”

“我去幫你砍價,”宋盼奪過他的奇跡抱在懷裡,擔保道,“不能讓你被宰。有的老板最壞了,專門坑遊客和外地人。”

她信誓旦旦的眼神像有火光在燃燒,很絢爛。

江柏予被燙到了心尖,“謝謝,成交了我請你吃飯。”

麵對他們的問價,門外的老板頭也不抬,接著打消消樂,自顧自地說起那本書的來曆:“這是交大遷校以前,一個教授的女兒拿過來賣的。聽說是得了老年癡呆,他女兒要把他接回老家去照顧,他那堆書又多又沉,搬不走,送給學生也沒人要,乾脆打包一口價買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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