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說,路易莎腦海裡一閃而過某個念頭——是啊,現在的玻璃鏡就是如此初級,但就是這樣‘初級’了,還是相當受歡迎的商品,隻有有錢人才買得起。所以,如果推出真正的玻璃鏡,豈不是立刻就能橫掃市場了?
“.玻璃鏡內壁鍍的什麼?”路易莎因為想到了做鏡子,下意識脫口而出。
因為她之前讓人試製的玻璃壓延機很成功,所以平板玻璃已經不是做平麵玻璃鏡的障礙了(塔樓窗戶上鑲嵌的大塊窗玻璃可以作證)。唯一的障礙是,怎麼給鍍上銀子——這其實是路易莎上輩子中學時,在學校實驗室跟著老師做過的實驗,即‘銀鏡反應’。
“這應該是尼斯、紐倫堡,這些城市,製鏡行業的商業機密吧。”海蓮娜這樣說著。
不過她還是以自己‘煉金術師’的專業,做了相當可靠的猜測:“不過,可能性就那麼幾種,不是錫,就是銀如果您能讓我拆開這麵鏡子的鏡框,刮掉一點兒鍍層做做驗證,我能給出更準確的答案,而不是猜測。”
“錫?銀?是的,您說得對。”路易莎點了點頭,又仔細去看那麵凸鏡。
說實話,這麵玻璃鏡子的成像效果差得令人沮喪,並不比金屬鏡好,也難怪如今不是主流。相比起用來整理儀容,貴族們似乎更願意拿它做裝飾品。
而之所以成像效果這麼差,除了玻璃不夠平滑透明,就是因為玻璃內壁上鍍金屬的工藝不行了—
—其實這種從吹製而成玻璃球上,切下頂蓋做成的凸鏡,表麵是足夠平滑的,透明度也不低,這也是它們相對平麵玻璃鏡的優勢所在。
可饒是如此,以路易莎的眼光來說,成像效果依然很差(不算凸鏡特有的變形)。人像在鏡子裡顯得模糊而暗淡,這不是後世銀鏡的水平,甚至水銀鏡也還差得遠——其實到路易莎上輩子那會兒,銀鏡也早不是主流了,有的是成本更低、效果更好的新工藝。
看起來,眼前這麵鏡子背後的金屬,不像是用化學方式鍍上去的,倒更像是得到類似‘金箔’的金屬薄片,然後貼上去的。因此想要做到完全均勻、平整,以至於反射清晰,根本不可能!
至於海蓮娜不是錫,就是銀的判斷,也很容易理解。銀白色,還適合用來做鏡子的金屬就那麼些嘛.中世紀以後,玻璃鏡先用錫汞齊(水銀鏡),後又選了銀(銀鏡),不是瞎選的,而是之前上千年的篩選中,錫和銀已經脫穎而出了。
路易莎找出紙筆,來到窗邊坐席坐下,開始計劃鏡子的事,要將能夠想到的細節寫下來:
首先,稍作考慮後,水銀鏡就被她排除了。水銀鏡就是用錫汞齊製作玻璃鏡,講是水銀鏡,其實是給玻璃鍍錫。具體來說,先得將錫拉壓成錫箔,然後用浸潤了水銀的皮革去摩擦,再然後錫箔被浸入水銀中。
這時候,才能將玻璃板壓到浮在水銀液表麵的錫箔上,因為玻璃板密度比水銀小的原因,玻璃板也能浮在水銀液上——最後,就是在玻璃板上方適量加蓋重物了。借助玻璃板自身和重物的重力,玻璃板與錫箔之間的氣泡會被碾壓排除,間隙逐漸消失,形成一個混合了水銀的鍍錫層。
這個過程說起來簡單,實際非常繁複。玻璃板先要壓入水銀液一天一夜,之後還不能直接取出,得一天天慢慢傾斜玻璃板,直至一個月後垂直於水銀液平麵。從而達成排出多餘水銀,又不改變玻璃板與錫汞齊之間緊密狀態的目的。
另外,經過了這一個月之後,錫汞齊製成的反光層也才說得上穩定,之後不會隨便改變。
製作水銀鏡的過程中,得大量接觸水銀.在路易莎上輩子那會兒,工廠連玻璃水銀溫度計都不生產了。有些人家裡還有那種老式水銀溫度計,一不小心打碎了,臉都能嚇白!生怕那些水銀揮發到空氣
中,人吸入汞蒸汽而急性汞中毒。
畢竟,急性汞中毒確實很危險.
當然了,一支小小溫度計裡的水銀,正常情況下要讓人急性汞中毒,那得是非常、非常倒黴才行。小心對待水銀溫度計可以,戰戰兢兢也沒必要——其實大部分人也知道這個道理,隻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換個說法就是,一支溫度計也確實有那個可能性,讓人急性汞中毒由此可以想象,如果製作水銀鏡,製鏡工人長期在充滿水銀液的環境裡生活,其風險該有多大。
應該說,汞中毒是遲早的事,隻不過有些人早一點,有些人晚一點。有些人運氣稍好,沒有直接嘎掉,有些人很快就沒命了。
路易莎自認為自己不是什麼聖母,人都在中世紀做貴族了,她享受貴族身份帶來的好處也挺自然的。但有些事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的話真沒必要做。良心上過意不去,最後就是無窮無儘的內耗,水銀鏡什麼的還是算了吧。
說是虛偽也罷,可人就是需要這種程度的‘虛偽’才能活下去的生物。
另一方麵,水銀鏡的生產還有彆的問題。一個月的製作周期(這還不包括前期玻璃板的生產),以及說起來簡單,實際操作中極其考驗工匠熟練度的操作,都使其成本高的驚人——成本高不見得是問題,當奢侈品賣就是了,關鍵是產量提不起來,這就很麻煩了。
相比之下,銀鏡就是好得多的選擇了。
路易莎也隻能選它,銀鏡之後再出來的鏡子工藝,對現在生活在中世紀的路易莎,實在夠不上.
銀鏡反應路易莎親手做過,所以即便已經很久遠的事了,她還是能大致回憶起流程。當然,細節就彆想了,真要去做,每一步都得通過反複實驗試錯,這才能得到一個恰當的實驗流程。
不過這也夠了,很多時候缺少的就是一個方向。路易莎都給出方向,甚至還附贈了大致流程,剩下的就是堆人力而已。
呃,雖然這個‘人力’也是有門檻的,不是隨便拉一個人來就能搞化學實驗到現在為止,路易莎身邊也隻有一個海蓮娜能做這件事,她自己都隻能算半個。
化學知識她知道,可動手操作就是另一回事了。特彆是這年頭的實驗室器材和原材料,真的能讓後世隻會實驗室做
實驗的‘溫室花朵’,一點兒脾氣也沒有!懷疑自己過去那麼多年學到的東西是真實的嗎?
路易莎在紙上記下銀鏡反應的關鍵詞,硝酸銀、葡萄糖、還原反應.
說起來銀鏡反應也很簡單,而且不是製作水銀鏡那種,說起來簡單,實則繁瑣的情況。
上輩子路易莎在學校實驗室跟著老師做,是真的很快完成了銀鏡反應,在試管內壁鍍上了一層銀。
整個銀鏡反應,不過是硝酸銀溶液與氨水溶液攪拌混合,生成氫氧化銀沉澱和氨硝酸。然後繼續添加氨水溶液,直到沉澱消失,又恢複成無色透明溶液(這其實是氫氧化銀又和氨水反應,生成了氫氧化二氨合銀和水)。
最後再加入葡萄糖溶液做還原劑(其實還要添加一些氫氧化鈉溶液,氫氧化鈉的‘氫氧離子’可以促進銀的還原。另外,銀鏡反應這個化學反應,本身就是在堿性環境下更容易進行的,氫氧化鈉在這裡也是起一個調節酸堿的作用),就可以將銀還原出來了。
這樣還原析出的銀,會均勻地附著在容器內壁上,比費時費命才鍍上的錫汞齊還要更均勻緊密。
現在讓路易莎比較為難的是葡萄糖溶液怎麼製得,硝酸銀、氨水此時都搞得到,無非是成本高了一些而已——這時候原始粗糙的玻璃鏡都是奢侈品,更不要說路易莎到時候製作出來的‘完美’玻璃鏡了,成本相對賣價毛毛雨啦。
但葡萄糖,路易莎一時之間是真不知道從哪裡下手。這個東西太基礎了,不是學化學的人,一時之間哪裡想得起來怎麼製作?即使是化學實驗室也不會考慮自製吧,因為它實在便宜,完全沒必要自製。
葡萄汁裡會富含葡萄糖嗎?應該吧,不然為什麼叫‘葡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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