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1958年,六月日頭火辣。

下午五點半,雲水縣。

縣軋鋼廠到了下班的點兒,廠門一開,烏泱泱全都是身穿藏藍工裝,推著自行車回家的工人師傅,沒一會兒,鋼廠大雜院邊裡便喧鬨起來。

大雜院住戶們陸續回了家,衝澡的衝澡,燒飯的燒飯,丁零當啷淘米潑水聲,一整條胡同都是豬油白糖糕的香氣。

今天鋼廠發了工資,大雜院的媳婦們個個臉上帶笑,有幾戶炒菜時,案板上難得見了葷腥。

男人們光著膀子在胡同口侃大山,女人們趁著點煤爐子的功夫,捏著幾粒分來的炒南瓜子,眉飛色舞聊著院裡的八卦。

“哎,這都幾天了伐,隔壁老顧家兒媳婦怎麼還不出門哩?”

“出啥子門嘛,人家是剛進門的小媳婦兒,這才幾天啊,年輕姑娘怕羞也是有的嘛。”

“都嫁人了,還什麼大姑娘,嫁到這大雜院,再水靈的小媳婦,過不了幾年怕也搓磨成跟咱們一樣成了黃臉婆嘍。”

“還真彆說,老顧家那兒媳婦模樣可真俏,那臉蛋兒,那身段兒,漂亮得跟開春的花骨朵似的。”

說這話的是大雜院的大富嬸子,邊上一個梳大辮子的尖臉女人噗噗吐了兩口,翹著腳唾沫星子滿天飛,“漂亮有啥用,一家子走的就剩她一個了,都快成絕戶頭了,還不是給親大伯一家送到咱們大雜院來了!”

尖臉女人明顯話裡有話,周圍婦女都給勾起了好奇心。

“勝才家的,這話咋說的?”

“喲,你們不曉得啊?”

“曉得啥子呀伐,老顧家這親事不是老早就訂下的娃娃親?”

“是哩,聽說是解放前,滿倉叔家裡老人給訂下的。”

尖臉女人聽了大家夥兒的話,兩片厚嘴唇上下一撇,一臉神秘,“顧家這親事是家裡老人訂下的不假,可嫁過來的新娘子早讓人換嘍。”

“啊,有這事兒?”

“沒根據的話可不能亂說。”

有人質疑自己,勝才媳婦兒立馬急了,舉起手,信誓旦旦保證,“咱可沒亂說,本來要嫁過來的那姑娘叫林紅娜,那姑娘不知道咋地,洗衣裳掉河裡了,醒了就在家裡鬨騰,死活不肯嫁了,為這個還鬨了幾回上吊,哎喲,把家裡爹媽嚇得夠嗆,沒辦法,林家當家的,就把自家親侄女拿來換親了。”

“唉,天下還有這麼狠心的大伯?那姑娘自己能願意?”

“不願意能咋地,那姑娘爹媽都沒了,就剩一個親哥在新疆當兵,自己一個姑娘家家,那不跟案板上的肉一樣,任人拿捏?這事兒住在林家莊早就傳遍了,還有啊,那個林紅娜心高氣傲,瞧不上莊稼漢,也看不上咱大雜院,一門心思攀高枝兒哩!”

“這姑娘……嘖嘖”

勝才媳婦兒說的頭頭是道,還道這事兒,是她家男人前陣子跟施工隊出去乾活,在林家莊聽來的。

眾人聽了唏噓不已,心裡又忍不住犯嘀咕,老顧家一家五口,除去老實巴交的顧滿倉,剩下的四口子可都不是好惹的主兒,尤其是老顧家的當家張翠蘭,在國營養豬場殺豬的婆娘,一把殺豬刀舞的虎虎生威。

人送外號——張三娘,打遍大雜院無敵手!

張翠蘭曉得這事兒,怕是要炸了。

老顧家怕是有熱鬨看嘍!

自然了,也有那心思細膩的嫂子,思忖就張翠蘭那精明性子,怕不是早就知道其中貓膩了。

不然,婚禮當天,大雜院就該鬨起來了。

眾人各想各的,傍晚飯點一到,各家孩子鬼哭狼嚎嚷著肚子餓,當媽的趕緊一拍屁股各回各家了。

*

大雜院東頭,顧家。

傍晚暑氣消散,胡同裡飯菜飄香。

後院梧桐樹上的蟬依舊長一聲,短一聲,聒噪個沒完。

梧桐樹下一排前廊後廈的南北廂房,其中一間屋子開著窗戶,外麵屋內林瑤蹙著眉頭,她是被吵醒的,外麵嘈雜的蟬聲攪擾的人心煩意亂。

這大熱天的,空調怎麼不吹涼風了?

林瑤打了個哈欠,揉揉酸澀的眼睛,身上黏糊糊的,臉上滿是汗水,她習慣性摸了一把,不小心碰到額頭上的傷口,疼的淚花都出來了。

她揉著腦袋瓜,剛想下床打開空調涼爽一把。

剛一下地,林瑤就傻眼了。

印入眼簾的是一張掛著粗布蚊帳的木頭床,靠牆的木桌上放著一個紅漆牡丹的暖水瓶,旁邊是老式衣櫃跟碗櫥,粉刷一新的白牆上貼著大紅喜字。

床頭大紅喜字枕巾,喜慶床單,還鋪開一床鴛鴦戲水的薄被。

這會兒被子亂如狗窩,——剛才她就是從裡頭爬出來的。

林瑤:??!

這是怎麼回事,她睡迷糊了?

等等,牆上的日曆........1958年?

就在林瑤一臉懵逼的時候,廂房的門被大力推開,風風火火走進來一個皮膚黑黃粗糙,圓臉的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

張翠蘭剛下班回來,一進屋就瞧見林瑤醒了,一臉驚喜道,“孩子,你可算是醒了,哎呀,這都昏睡好幾天了,醒了好,醒了就沒事了!肚子餓了吧,嬸子給你燉雞蛋羹去,等著啊。”

張翠蘭高興地拍了下大腿,又跟陣風似的出去了。

留下懵逼的林瑤更加懵逼。

張翠蘭一走,門口不知道怎麼地,又多了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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