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狸奴(2 / 2)

可眼見鏡中陰雲交.合,她抿著奇異的笑,執著地喚他的字:“叔慎,你轉過來瞧瞧我。”

裴頤之縮了縮,長睫微顫。她輕輕問:“你說說看,孤可是國運所指?”

裴頤之不答,唯有滿天雷鞭震耳。

她站起來,唇邊笑容凝滯,眸中癡嗔癲狂隱現:“不是嗎?若不是,你為何殫精竭慮助孤;若不是,你為何甘願飲下毒藥?”

“是假的嗎?你嘗言愛我,也是假的嗎?敬申寸悃、勿勞賜覆,你在信中對我心生怨懟,所以假裝成失了心智的模樣……是不是?”她在滾滾雷聲中緩了一口氣,道:“回答我。”

裴頤之靜靜地看著她,如同迷茫小犬,害怕地想要把手中鏡子藏到身後。

雨日的潮悶堵在薑煐心頭,她見他反應純然不似假裝,胸中酸脹難忍,充盈著滿腔悲憤。她明明做了這麼多,為何坐在龍椅上還會感到空虛驚恐呢?

她撫上裴頤之的臉龐,他輕輕一顫,眸中倒映著她的身影,含情喚道:“皎皎。”

她道:“是我,皎皎,你可從鏡子裡看見了我?”

裴頤之默默垂下眸,攥著手中鏡,想了想:“皎皎和我。”

他心智低幼,說得慢又害怕。薑煐無法忍受,伸手去搶裴頤之手裡的鏡子,想要將所謂國運所謂天命看個清楚,看她是否奉天承運——

但觸及鏡麵,她見鏡中照映出刺目霆霓,鏡子也隨之劃開一個深深的口子,那口子中漫出火燎,霎時間便焮天爍地!

屋脊似有鬆動,她倉皇抬頭,被裴頤之握住手,躲開燒斷的木頭,滾落他的懷中。

雷閃裹挾,熱火逼人,火舌無情吞咽,唯聞窗外小道士慌忙大喊:“走水啦,走水啦!”

濃煙滾滾嗆得薑煐不得行動,裴頤之護著她,鏡子裂痕中刹那間逼出萬丈光華。

她聽見裴頤之聲如雨落:“塵寰相製,時命於此……”可她腦中暈眩無法明白亦無法回答,逐漸失去意識,陷入沉沉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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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煐記憶裡第一次與裴頤之相遇,是在大景宮中。

介時,她是以驕縱聞名盛京,人人避之不及的貌美帝姬。裴頤之是建寧侯遺腹子。

裴頤之少時便承青玄天師的美譽,跟在司天監,弱冠之年進士登科後拜翰林學士,又因神清骨秀,氣宇軒昂在盛京貴女圈中炙手可熱。

薑煐心想,既然貴女都想要,必定是稀罕物。既是稀罕物,必然是她薑煐的。

選親那日,雨如銀絲滴星。

她隔著紗絹仔細探他,聽他低沉清越的男聲恍如敲冰戛玉,看他一身石青色外衣,腰上素淨,手腕上繞著細細的銀鏈子,垂下一方菱花形的鏡子,身形如鶴如竹,氣度高逸,若雪夜幽月,清冷非常。一股若有似無的蘭香繚繞鼻尖心頭,叫人忍不住深嗅。

她莞爾道:“郎君為何不敢看本宮?”

裴頤之的喉珠微微滾動,垂下頭與她對視。他們隔著生暖的紗絹,視線一觸即跳,似燙非燙,叫人浮想聯翩。

她望著他的麵容,忽覺雨靜風長。

那些貴女眼睛雪亮,裴頤之果然是盛京出了名的美姿儀。丹鳳眼,鼻梁挺而直,兩片唇瓣微合著,臉龐極儘俊朗雋永之意。

短短一瞬,雨聲回轉,她方才記起呼吸。她當即做下決定:“裴頤之,你會是本宮的駙馬。”

裴頤之眸中含著點點笑意,並未跪謝皇恩。她又問:“你不想對本宮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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