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頤之當真薨逝?
她邁開腳,但長久未進食的身體不允許她來去自由,她跌倒在踏腳處,由靜芽扶起來順氣:“陛下節哀。”
正值此時,方才那個小宮女端著熱粥回來,薑煐看了一眼,擺擺手:“不吃。叫司天監監正來。”
靜芽見她蒼然失意,眼眶微紅:“陛下,宮門落鎖了……”
薑煐抬頭,看見熱氣氤氳了靜芽的臉,總覺得有什麼線索一瞬即逝,未曾抓到。
她不信那是一場夢。
“打開宮門,讓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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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自帝姬時期開始便不畏人言,不信天命,舉國儘知。
可自從女帝天火中蘇醒,便頻繁招來司天監,去往玉清宮,時常卷經臨帖,叫大臣疑惑。
民間偶傳是因為皇親鬼魂來尋,因而惴惴不安。就連薑煐醒後第一次上朝,也有大臣上書稟告此事。
薑煐聽完眾臣一番贅述,淡淡回道:“孤知曉。皆無憑依。”
可大臣仍不放心:“玉清道宮乃皇家道宮,裴大人棺木停葬於玉清道宮,實在不合禮製,應在七日內出殯。”
薑煐不動聲色挑眉:“如何不合禮製?”
眾臣子麵麵相覷:“這……”
“啟稟陛下,裴大人雖與陛下曾是結發之交,可裴大人與罪人雍王私交甚密,恐引出後患。”
薑煐冷冷哼了一聲。
“承蔭建寧侯,以諸侯禮製下葬吧。”
“陛下慎重!”
薑煐本就不耐,聽見大臣一個兩個為這點事情爭來搶去,更是頭痛。
是她叫裴頤之和離,也是她讓裴頤之投入雍親王門下的。世人皆認為她與裴頤之無情無愛,也屬實正常。
可裡頭緣由隻有她自己明白。
裴頤之為她裡應外合,受雍親王賜毒,天火而死,她如何舍得,如何忍受他的因果皆是由她而起?
“不必再議。”
她退朝離去,心中澄澈無波。
她忙於國業,整夜整夜批折子,把之前積攢下來的折子全都批完,改革宮中諸事,心緒和神情都較以往平靜得多。
之後她去往玉清宮數次,每每看見三清殿的棺木,便久久不能前行。
她雖不相信是夢,可無人能證,無事可寄托。
也許就是夢。
一場無人訴說地奢求,黃粱夢醒,便不得不回到殘忍的死亡中。
她去邑安城尋過裴宅,同心不在宅子中,聽說沒嫁人,在外麵做了些生意,日子過得很是不錯。柳嬤嬤迎她大駕,奉承她還是氣質凜然,傾國顏色。
她站在裴宅中,看著中間的海棠舊樹枝繁葉茂,待樹陰下沾了雨點,方才感到澄澈無波是玻璃鏡麵上的假象。
身為帝王,她應當無心無情,可身為人子,她又怎可能無知無覺。
靜芽為她打傘,她慢慢走回廊下,柳嬤嬤替她係好披風,勸她節哀順變。
她沉默著,掌心攏住涼涼雨珠:“叔慎若是不入朝,想來定是無虞。”
“是郎君要去的,”柳嬤嬤也沉默半晌,終於擠出一個笑,“那年主母一反常態勸郎君留在邑安府,可郎君定要回盛京考試。”
薑煐問:“同心娘子還好?”
“承陛下的福。”柳嬤嬤說,“她一會兒會回來,陛下可要見見?”
薑煐看著沉沉煙雨,說不見了。
她走向書房,裡麵收拾得一乾二淨,花梨木桌椅間還有不少陳年墨跡。都是裴頤之的筆跡。
一封封打開,全是密要書信,字跡飄若遊雲,矯若驚龍,卻無一字與她相關,皆是她要求他去做的事而已。
她繼續往下翻,想把每一個字,每一個筆畫,每一處習慣性的弧度都記在心裡,翻到櫃底,卻掉出幾封薛濤箋,上書: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她想起裴頤之冒著雨來接她時,她冷言相向,也想起自己在夢中仍要哄騙他。
她手一顫,薛濤箋飄飄搖搖掉在地上,欲撿起來之時,聽見門吱呀一聲響,不由轉頭望去,看見一位杏臉娘子站在門口,掩下失落,將薛濤箋放回櫃中。
“陛下萬福。”
“同心?”
“正是奴婢。”
薑煐點點頭,把書信整理好,起身問:“是你在打理叔慎的房間?”
“是的,陛下。”
薑煐沉默片刻,與她擦身而過,同心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