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喝到一半,薑煐道:“爹爹慢些。”
他老態畢露,沉聲道:“煐兒恨孤?”
她想說恨,恨極了。她恨他讓娘親鬱鬱而終,恨他斷了她的翅膀,將她鎖在深宮,恨他自私自利,三言兩語打發她去和親。像是打發一個玩意兒。
上一世,她便說過恨他。她的劍飲過他的血。
可時間過了這麼久,那股強烈的恨和殺意逐漸消散。她並不是不恨了,隻是恨到生命裡隻有恨和殺意時,恨累了。
她登上皇位時,空蕩蕩的大景宮裡什麼都沒有,連時間都死了。那種感覺更讓她發瘋。
所以她不恨他,是薑令安已然不配了。
門外人影攢動,薑令安瞥了一眼,問道:“外頭是宮妃嗎?”
薑煐放下碗:“宮妃?爹爹糊塗了,除了皇後娘娘,有哪位宮妃會來看您呢。”
薑令安抿唇。她笑了笑:“陛下最愛的芳貴人已經死了,其他宮妃,多少也該準備著後事了。哦,爹爹知道芳貴人如何死的嗎?皇後指使她給煐兒下毒,可惜煐兒沒死,真是好大一條命啊。”
薑令安抿唇:“皇後心軟善良,莫要血口噴人。”
“血口噴人?”薑煐笑了聲,忽而覺得可笑極了,連笑幾聲,“爹爹不關心煐兒活著,反倒關心皇後是否無辜?爹爹何曾這樣關心過我的娘親?”
薑令安眯著眼睛:“你娘親……是自己想不通。”
“她想通了,”薑煐眸中冷光閃過:“她想通了——你不配。”
薑令安未曾想到她如此鋒芒畢露,咬牙道:“……你瘋了?”
薑煐笑著,字字不留情道:“我瘋了?不,你瘋了。你瘋在身為一國之君,不理朝政,逼死國後,謀害忠臣,獻祭貴女,你錯在不守江山,你不配為夫,不配為父,更不配為君!”
她深吸一口氣,看見薑令安隨著她每一個字氣得顫抖,覺得神清氣爽,不由再度拿起藥,喂到他嘴邊:“既然爹爹喜歡皇後,便多喝些皇後親自熬的藥吧。”
薑令安呼吸急促,死死盯著她,從牙齒中蹦出字來:“畜生!”
他揮手拂落藥汁,剛剛換好的藥再度落到被褥上。
“來人……咳咳咳咳……來人!”
外頭再次傳來聲音,薑煐皺眉,聽見殿門被打開,王甯走了進來。
她笑容燦爛,仿佛回到年輕的時候,說道:“陛下,臣妾在。”
“將這個畜生褫奪封號,逐出大景宮,再不許她進來!”
薑令安氣急攻心,回光返照般說了一連話,終於忍不住心頭氣,一口血噴出來。王甯嚇得一顫,連忙用床上帕子去擦拭他唇邊的血。剛開始吐出來的血還是紅的,後來越擦越多,越擦越黑,薑令安目眥儘裂,捂住心口直直摔在床榻,滾了下去。
王甯一邊擦一邊哭道:“來人啊,來人啊!”
薑令安死死盯著福寧殿“大道乾坤”四個字,胸膛上下起伏著,掙紮著要說:“……死……死……”
他撐著地麵,想要抓住王甯的鞋,王甯嚇得往後縮,手上一灘血。他往前爬去,咬著牙,眼底一片血色,身下托著長長的血痕——
直到薑煐一腳踩住了他的手。
他就像一灘顫抖的肉,猛地抓住薑煐的腳腕,爾後,長久地寂靜下去。
腳邊再沒了動靜。
他死了。比上一世死得安靜多了。
一點都不吵。
就像她母親一樣,安安靜靜地死了,沒有幾個人知道,也沒有幾個人在乎。
薑煐站在殿下看她惺惺作態,不由冷聲問道:“皇後在哭甚麼?你不是很想要爹爹快點死麼?”
王甯大叫道:“你血口噴人!”
“好一對恩愛夫妻,棺材前的鴛鴦。”薑煐笑道,“皇後彆太入戲了,把自己都感動了?南星的毒藥送給我了,玔午的毒藥也該送出去了吧。”
“本宮聽不懂帝姬的胡言亂語。”王甯用帕子擦了淚,叫道,“來人!”
大殿門敞開,靜芽跪在門外,薑燁帶刀進來,一眾帶刀侍衛立於兩側。
“傳陛下遺詔:雍親王、裴頤之結黨營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