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太怪異了。
而且,她為何沒注意到他的舉動,難道他能頃刻將那冰雕的虞美人花咬碎含化麼?
是了,他的牙齒尖銳而有力,他的舌頭靈活而滾燙。
虞素猛然想起昨夜種種。
她眸中洇出些許惱怒,沉聲道:“你故意的?”
“故意什麼?”李皎不解地看著她。
“……罷了。”虞素皺著眉轉向一旁,他這般作態,倘若她說出來,反倒像她在多想,而他始終清清白白。
不欲與他繼續糾纏於這微末之處,她轉了話頭。
“雲奴,你能輕易辨出誰是人,誰是妖,對麼?”虞素淡淡笑道,“六日後,我要在前院獻十舞,宴請長安諸方貴客,你便戴上這麵具,與我同去吧。”
一眼辨明妖的真身,是妖王獨有的能力。
“好好欣賞一番他們人皮麵具下的真容,看到了誰表裡不一,可彆忘了告訴我。”
原來如此。
虞素有需要帶他出去辦的事,這才放鬆了對他的控製。
李皎思忖道。
這也是對他而言極難得的逃脫機會。
隻要能讓他見到外人,事情或許會提前迎來轉機。
從昨夜到今日的一切權衡都是值得的。
李皎垂下眸子,掩蓋住眸中思緒。
幾個時辰前,在恢複些許零星記憶、意識到他與虞素間的糾葛可能存在第三人後,李皎的心情其實並無太大波動。
他隻是冷靜地明白,事有隱情,或許牽扯頗多與他有關的秘辛,需多加探查。
這於他而言,是極有利的線索。
那他便刻意放縱自己短暫地沉落於妖蠱的操控中,不再費心與之對抗,借妖異的手表露他根本不存在的衷心。
隻要他還保有一絲理智,他就會在適當的時機運轉心法,強迫自己重回清醒。
如此一來,既可以借此試探虞素,得出更多實情,也可不露破綻地表演出虞素想要的痛心嫉妒模樣,進一步取得她的信任,放鬆她的警惕。
一開始,李皎的確是這樣想的。
可當越來越多的妖血入腹,即使不可置信,他還是不得不接受,他失控了。
他的所有算計、理智都如冰雪逐漸化去,在情欲的炙烤下融為滿溢熱度的雨。
妖蠱終究還是爬上了他的骨髓,將他的自持扭曲撕碎。
在吻虞素時,他已不明白,有多少是出於偽裝,又有多少是出於私心。
那隻存在於妖身上的瘋毒,仿佛也透過虞素汗濕的肌膚,沾染上了他的神魂。
就算從迷亂中蘇醒後理智再度回籠、那滿溢的情欲也如潮水般褪去,李皎還是不可避免地心中沉墜。
他如此刻意放縱,真的應當麼?
這般憂惱,終於在虞素給他允諾的瞬間,得到了慰藉。
他的計策沒有錯。
所有思慮隻在一息,李皎的動作並未猶豫,他平靜垂頭,應下:“遵命。”
六日很快過去,正月初七,戌時,暮色將整個長安籠罩。
麗春院張燈結彩,車馬如雲,將平康坊這一側的街道都堵得水泄不通。
麗春樓中,虞素將手中的狐狸儺麵戴到麵前的青年臉上,她低笑道:“雲奴,待會兒你就在三樓角落好好看著。記住我交代你的事。”
“嗯。”
李皎點頭。
與此同時,無人注意的麗春院中庭,磅礴的妖氣緩緩潛入,湖底遊過巨大的陰影,它所過之處,眾生立死。
那並非是盤踞在麗春院的妖,而是來自北麵的皇城。
皇城之中,觀星台之上,一白衣少年仰望高空明月與諸天星辰,翻飛的衣袖之間儘是狂風。
“終於出現了。”察覺到了什麼,白衣少年微笑起來。
腳步聲響起,一道清冷的女聲從他身後傳來,白雅問道:“國師。可算到了幽王所在?”
“並非。”國師方瑕笑意輕鬆,“隻是發覺,他終於從沉睡中蘇醒了。”
“九州妖氣凝結之處,仍是平康坊。”
方瑕白皙的指間飛出一串符籙做的飛鳥。
“去吧。”
“帶他們去尋他。”
飛鳥衝向夜空,很快沒入長安繁華的萬家燈火。
麗春院三樓,李皎透過麵具上雙眼的孔洞,朝外望去。
忽然,他眉心一凝,若有所感,倏然抬頭,望向夜空中驟起的飛鳥。
“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