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悅腰腹鮮血泂泂外溢,她胡亂揩拭嘴角的粘稠血跡,可無論如何也擦不儘。她乾脆捂住腹部的傷口。
濕濡的溫血慢慢浸透衣衫,濕得都可以擰出水來,覆著的手不僅沒止住血,反而很快被溫熱包裹。
“少湙……”
她氣息虛弱到自己都沒有察覺,聲音細若蚊吟,輕飄飄的揉碎在風裡,尾音轉瞬即逝。
“先彆說話。”
少湙音色是少有的溫柔,有幾分哄人的味道。他半蹲著,長臂虛虛攬住她讓她不至於倒地,極小心撥開她擋住傷口的手。
傷口處妖氣橫衝直撞,和一股不明的力量交纏,兩種力量相互較量吞噬,顯然,侵蝕力量的妖氣占了上風,隱隱有撕裂傷口之勢
他斂起神色,低垂的睫羽遮住眼底的冰霜,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從傷口處往她體內渡靈力。
靈力驅散來妖力,傷勢很快愈合些,可下一瞬,源源不斷的靈力進入體內猶如一滴水落入浩瀚雲海裡濺不起點點水花,無蹤無影。
黑色妖力重新占據主導,撕裂傷口。
少湙眉間一沉,手腕轉了轉,絲絲縷縷的靈氣濃鬱成實質。
聞悅身體如無底洞般,將所有彙入的靈氣照單全收,卻聽不見個回響。
力量相碰撞產生的氣流和猝不及防的二次傷害,她猛地噴出口血,大部分黏嗒嗒的血滴落在少湙的紅衣上,鮮紅的衣擺被染成暗紅。
“你真是怕我死不成啊……”
聞悅幽幽抬眸,啞著嗓音控訴道。她鬆開支撐身體的劍,往後順勢倒在少湙懷裡,閉著眼隨時會掛了的模樣。
少湙止住手裡的靈氣,頭一次出現手足無措的茫然感。
“那我應該怎麼做?”
應該怎麼做你才能好些呢?
少湙輕輕抱住懷裡人,不敢動彈生怕扯到她的傷口加重傷勢。
他的聲音不大,空靈輕柔,落在聞悅耳朵裡卻是一記重錘,敲得耳膜突突跳,本就鳴聲不斷的耳邊更是嘈雜得很。
她很想大聲叫他安靜點,失血過多蒼白的唇瓣闔動,最終隻低聲道:“我困了,你彆……”
彆吵。
少湙指節落在她慘白臉頰,焦急拍了拍,“你醒醒……”
很多年以前,他聽那人說過,肉|體凡胎之人脆弱,受了重傷之後一旦沉睡,大多不會再醒來。
他掐著聞悅人中,不厭其煩喚著她的名字。
聞悅體內血液似乎都在灼燒,侵入的妖氣點燃了沉匿其中的因子,渾身沸騰躁動起來。四肢百骸和心頭上好像有密密麻麻的蟲蟻爬過,癢意從脊柱攀升至大腦皮層。她想撓,卻提不起力氣動彈,血在流失,她也越來越困,隻能任由癢癢刺得她抓心撓肝,每每要入睡時又醒神……
不論身體裡如何烈火灼燒,可她肌膚上卻冰涼,沒了活人的溫度。
耳邊還有一男一女的聲音聒噪,她更加煩躁了,想罵人。
撩了撩沉重的眼皮,她吸了口氣架起勢,結果被嗓子眼裡的血嗆住了,咳出血塊後才好受些,嘟嘟囔囔道:“踏馬安靜點啊,不要吵我……我要……睡一會兒,就好了。”
她濕透的衣襟還在不斷吸收著溢出來的鮮血,布衫無法吸收的點點滴落,落在橫在交疊衣裙劍的暗紅劍身上。
血珠順著暗紋擴散、消失……
……
聞悅覺得自己被潮熱的浪裹挾著,通體舒暢,飄飄然於雲端,正展臂享受時,強烈的拉扯力將她拽住。
她睜不開眼,身體被扔麻袋一樣亂甩,好像撞著些什麼,卻無半分痛意。
索性她也就不再管,閉著眼隨它去了。等著股力消失,她緊閉的雙眼“唰”地一下掙開。
陷入了眼前荒蕪黑色太久,這突然的光亮有點刺眼,聞悅皺緊眉關,半闔著眼,抬手擋住光亮來源。
好不容易適應了環境後,她這才發現自己正以一種難以企及的速度飛快下墜,穿破層層潔白綿軟的雲霧。
我艸!
聞悅嚇得失聲。
她不會被摔成肉泥吧!
完了完了,聞悅欲哭無淚,妖物沒能殺死她,她要在這兒摔死了。
下墜了好一會兒,沒有內臟破裂、骨頭粉碎的痛楚傳來,反而是臉邊有著輕柔溫暖的風吹拂著,還有小草尖尖掃過的癢癢感。
小草?!
聞悅騰地翻身坐起。
一望無際的碧綠原野映入眼簾,還有遠處巍峨白皚皚的雪山波浪狀連綿起伏,雲霧繚繞,半落青天。
透藍色天空爽朗,金燦燦的陽光給朵朵徜徉的白雲邊緣灑上金光,亮堂堂的,時不時還有一隻孤鳥盤旋滑過。
風景如畫,說得便是如此。
她看得出神,一時竟忘了驚訝,就呆呆看著眼中景。
直到一團不明稠液從天而降,聞悅下意識起身避開,還是沒能來得及,帶著熏人味道的排泄物穿過她肩膀“啪嗒”掉在地上。
聞悅反應漏了兩拍,眨眨眼仰頭望去,果然罪魁禍首得意鳴叫兩聲後滑翔兩圈,嘹亮的啼鳴響徹雲霄,鴻雁化作一團黑點遠去,直至變成一個小黑點徹底不見。
她倒吸口涼氣,雙手將自己從上到下拍了拍。
毫發無損,連腰腹被抓傷的窟窿都不見了!
她倒退著跳了兩步,定定盯著那黃白交雜的排泄物,踮起腳點轉頭看了看身後衣裳,再提起前麵的裙擺看了又看。
幾番下來,她終於確定這坨屎是穿過了她的身體的,而且沒有沾到衣服上。
還沒來的及高興,小臉又垮了下來。
不對啊,她受了那麼重的傷,不可能好得這麼快,動作變得這麼敏捷。
不對勁,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對勁。
她不會……
聞悅杏子眼圓睜,滴溜轉的眼眸裡分不清是驚恐還是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