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婉最終還是沒能聽完關於鎮北侯的桃色八卦,因為被救下的穆柔突然高燒暈厥,沈氏帶著穆家仆婦兵荒馬亂的張羅回府,李亦宸滿臉擔心的全程護送,這些動靜大庭廣眾之下根本瞞不了人,於是眾人的八卦內容又從鎮北侯轉移到了李家六郎會不會跟二姑娘衝破阻礙在一起,若不行的話,娶了穆家大姑娘將會是怎樣的災難。
眼見著雲苓要氣炸了,穆婉連忙帶著她離開。
三月初的山中還帶著寒意,尤其入夜之後更是冷的滲人,然而玲瓏山山腳下的一處小莊子後院卻熱氣蒸騰,白霧繚繞。
“穆家阿婉,聽說你那未婚夫追著你二妹妹跑了,是真的嗎?你到底是怎麼打算……”南溪鄉君風風火火的踏入院子,口中的話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時不自覺的噤了聲。
比起外頭草草冒頭的青綠,這院子裡已經鬱鬱蔥蔥,大朵的牡丹在白色氤氳的霧氣中爭奇鬥豔,卻也蓋不住溫泉池中的豔色。
十六七歲的少女玉膚雪肌,一頭烏發披於身後,白色的單衣早就被水浸透緊緊的貼在身上,勾勒出精致的鎖骨和胸口若隱若現弧度,還有那張因為泡了溫泉而豔若桃李的臉……祝南溪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第一次對“人間尤物”四個字有了具象的感觸。
偏那少女好似並不知自己如何勾人,慵懶的閉著眼睛,神情恣意無憂,要不是早認識對方,這情這景這人,她還以為自己誤闖了什麼神仙或者妖族的怪誌領地。
少女聽到動靜轉頭看了她一眼,“鄉君好靈通的消息,不是陪你祖母去禮佛了嗎?怎麼會來這兒。”
祝南溪看她泡的實在舒服,不客氣的張開雙臂示意丫鬟們為她寬衣解帶,“這不是聽說你受了委屈,趕來看你熱鬨,聽說李家六郎今天也見到你了,最後竟然這麼不聞不問的把你扔下了?真是沒風度。”
“我還當會看到一個被拋棄的小可憐,沒想到……哇……這也太舒服了,”祝南溪踩著溫泉池邊的台階走下去,在這樣清冷的寒夜裡,溫暖的水流漸漸包裹身體時,心底反而生出滿滿的幸福感,“還是你會享受。”
她剛說完,就有丫鬟將幾個木質的托盤放入水中,祝南溪愜意的歎了口氣,“葡萄美酒琉璃盞,滔婆寒瓜荔枝奴,他們還說我是京都第一女紈絝,真應該讓大家來看看。要說享受,你穆大姑娘敢說第二可沒人敢稱第一,我還是跟你學的呢。”
穆婉拿簽子叉了塊西瓜,瞥她一眼,“鄉君可彆壞我名聲。”
祝南也跟著叉了一塊兒,並不認這罪名,“你的名聲可輪不到我來壞。”說到這裡,她嘖嘖兩聲,“聽說你回來那天,你們穆家上下都忙的腳打後腦勺,連門口的石獅子都擦的纖塵不染,不知情的還以為你們家要迎接什麼大人物,說你爹回家都沒有那麼大陣仗。”
“還有你那妹妹,你回來前的那幾天,帶著各家小姐去你院子參觀,美其名曰看看有沒有什麼添置的,結果發現用物那叫一個精美講究,玩意兒那叫一個琳琅滿目,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穆婉嗬嗬一聲,“都是些樣子貨,紙鳶看著花裡胡哨,但架子普通的很,一看就飛不高,話本子也都是過時的,捶丸杆手感很一般,就一隻鸚鵡還算趣些,結果也不是名品……”她搖頭歎息,“真是太敷衍了。”
祝南溪:……
“你怎麼還失望上了?”她到底沒沉住氣,“你今年都十七了,按理回京後就應該和李府商量婚期,結果先是你那繼母給你扣上一個壞名聲,今天李家六郎還大庭廣眾之下打了你的臉,我不信你沒成算。”
雖然外頭都傳穆家大姑娘是驕奢跋扈不學無術的草包,但她卻親眼見過她為救上柳的災民舌戰群儒,利誘豪商,最後官府撫民都采用的是她的建議,那時她才十五歲,還是躲在幕後。那麼大的事情她都能解決,何況一個占儘先機的婚事。
隻是這廝平時太過怠懶,隻想著吃喝玩樂,輕易不肯動腦筋。
殊不知穆婉就是覺得上輩子腦筋動的太多了,結果汲汲營營一場,最後雖然確實坐上了那個所有人都想要的位置,但也永遠的倒在了那裡。
臨閉眼之前才發現不到三十年的人生竟然留下了無數遺憾。
因此對於老天給的第二次機會,她格外珍惜,這輩子她要好好的享受生活,認真的愛自己。
“不行,你給我說清楚,”祝南溪撲過來,“不然你今天彆想安生。”
穆婉順勢將溫香軟玉抱了個滿懷,又抬手拿起木托盤上的琉璃盞,愜意的呷了一口,微涼的液體帶著酒精的刺激滑過喉頭,留下滿口果香,調戲般道,“鄉君要怎麼讓我不得安生啊?”
她本就生的美,做這樣的登徒姿態時偏偏絲毫沒有狎昵之感,反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風流魅力,祝南溪先招架不住紅了臉,突然想到了什麼,猛的坐起身問道,“李家六郎是不是沒見過你真正的長相?”
穆婉也重新靠回溫泉壁,“這不是沒機會嗎?”
“我就說。”祝南溪道,若真見過,她不信李亦宸能毫不動心。
“所以你到底怎麼打算的?”
穆婉沒有再吊她胃口,笑道,“目前還沒什麼計劃,先靜觀其變。”
祝南溪也隨著她拿起一盞葡萄酒,聞言疑惑,“靜觀其變?難不成沈氏母女還能放棄李家這門婚事不成?”說到這裡似乎想起了什麼,“我聽說今天下午李六郎要救她時她言辭拒絕。”
穆婉道,“宮中已經在準備選秀名單。”
這個祝南溪知道,“陛下已經登基三年,朝中如今確實在準備選秀名單,隻是依照慣例,秀女皆為五品以上官員適齡女兒,穆柔沒資格吧?”
穆婉道,“你可知今年秀女數量不夠?”
祝南溪眨了眨眼,“你怎麼知道?”
穆婉道,“我家供著宮中的首飾生意。”從下的訂單數量上自然就知道了。
祝南溪驚歎於她的敏銳,又不解,“秀女怎麼會不夠?”從來都是秀女太多,可沒有秀女不夠的情況。
穆婉漫不經心的道,“祝府你娘掌家,會願意你庶出弟弟的媳婦兒來搶權柄嗎?”
祝南溪脫口道,“她也配?”隨即反應過來。
當今皇上的皇位是三年前五子之亂後撿漏得來的,雖然他最後被太後推上了皇位,但那之前他隻是個舞女之子,根本沒什麼存在感,更彆提權勢根基,所以如今的朝政多由太後把持。
選妃意味著後宮要有新的主人來分走太後的權柄。誰會願意冒著得罪太後的風險把自己的女兒送給一個傀儡皇帝呢,更彆提朝中如今大多是太後黨,送女兒進宮得了寵也不能如何,反而讓太後厭惡,得不償失。
穆婉見她想明白了,繼續道,“但皇上第一次選秀也不能太難看,所以我猜太後會降低秀女門檻。但又不能太低,太低了容易落人口實,前朝時有舊例,秀女從七品以上官員之女中選,我猜今年秀女會按照這個標準來。”
“女兒十五六歲還是七品的官員本身能力肯定欠缺,不僅不能給皇上提供助力,還容易被太後收服,這是最優方案。”穆婉道,“而我爹去年捐了個七品員外郎的官兒,符合條件。”
祝南溪聽著她輕描淡寫的推測,隻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僅憑一個宮中秀女的采買單子,她就想到了這麼多,“你若是男兒,定能與鎮北侯平分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