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呼吸,反而讓不經雕飾的拉丁風情更質樸、更真實、更原汁原味了。
而且那瀕臨失控的呼吸,本質上也是一種‘危險’,讓聽歌的人下意識繃著,注意力根本不能移開。
是‘現場事故’,還是故意為之,這全要看歌手的控製力。以程程的水平,想要邊唱邊跳,氣息穩住,並不難。但想要維持瀕臨失控,又不會真的失控,每一個音都落在聽眾的心裡,這又是現在的程程很難做到的。
這一次程程完成的很好,是因為她完全按照夏喻的指導來的。
某一次回檔時,夏喻教過她唱歌——按他的說法,她唱歌其實很一般,音色一般,唱腔中規中矩,投入的情感也談不到出類拔萃。
但他還是被她的歌聲吸引住了,這很沒道理,但很多事就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夏喻有些涼的手指碰過她的喉嚨,她的肩膀,摸了摸她的胸腔部位,沒有一點兒情.色意味。他隻是告訴她,該如何在唱這首歌時控製自己的三腔,如何打開自己,又如何封閉自己。
她在學唱歌的時候,不同於學表演,就算不是天才學生,也算得上好學生。她現在依舊記得他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記得當時學會的呼吸方法,真的唱好了這首歌。
確實唱的很好,就連招生的老師也忍不住跟著音樂打起拍子起來,這是好音樂的魅力。
直到唱完,坐在中央的老師才做了個擦汗的手勢,在程程退到後麵,抽朗誦題目時。悄悄對旁邊的同事說:“明星氣場太足了!待會兒表演隻要不太差,就推薦她吧。”
旁邊的老師也很陶醉於剛剛的音樂:“可以...唱歌唱的這麼好,情感表現力至少不成問題的啦,我看好她的表演...藝術都是相通的嘛。”
這個話有一定道理,藝術必然有一定相通性,不然他們招表演係學生,做什麼要考聲樂呢?隻不過,程程屬於極少數漏網之魚,真的就是在表演上很遲鈍,開竅很難。
抽朗誦題目時,這一次倒是沒什麼不同,依舊是程程很喜歡的奧登的《1939年9月1日》。之前她在回檔中準備考試,雖然考慮到了可能抽題不同的問題,多準備了其他考生抽到的題目,但準備最多的還是奧登的《1939年9月1日》。
和最初相比,現在可以說是有備而來。
“...我們必須相愛和死亡......”程程大聲朗誦,在準備的時間足夠充足,她的眼界也開闊了很多的基礎上,她對這首詩也有了和過去不一樣的體會。
在愛情詩人奧登的詩歌裡,《1939年9月1日》其中一句,其實是‘我們必須相愛,否則死亡’,這是他的宣言,無可救藥的浪漫,無可救藥地相信愛情...而到了三四十年後,最後一次整理自己的詩集,卻將《1939年9月1日》中的‘我們必須相愛,否則死亡’,改成了‘我們必須相愛和死亡’。
並非浪漫與愛情死了,也不是愛情詩人終究不再堅定了,恰恰相反,是天才詩人洞悉了愛情更深刻的內在。
死亡是人類的必然,非要用一樣東西去戰勝死亡,隻能是徒勞。而‘相愛然後死亡’,則是詩人在暗示,愛情與死亡同在,死亡是必然存在的,於是愛情也是必然存在的。
在愛情被現實物欲衝刷的越發零零落落的時代,詩人偏偏要這樣說,是堅定,也是頑固。
到底是想說服世人,還是想說服自己,又或者依舊是偉大詩人的偉大宣言?就像曾經那些英雄的詩篇一樣,總要宣告點兒什麼——這或許隻有詩人自己本身明白了。
程程讀過奧登彆的詩篇,他寫下《葬禮藍調》,詩裡說:
‘我以為愛可以不朽,但我錯了。
不再需要星星,把每一顆都摘掉,
把月亮包起,拆除太陽,
傾瀉大海,掃除森林,
因為現在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一切很清楚了,程程也這樣解讀奧登的詩歌了。所以,隨著她的朗誦,詩歌越來越痛苦,是葬禮上的悼詞,是詩人最後的倔強...以及永遠的無法釋懷。
“很好、很好...”雖然不應該在考試的時候給考生暗示,但影視學院的招生一貫以來就比較喜歡‘內部操作’,對於看好的學生,提前給一點兒暗示真算不了什麼。聽完程程的朗誦之後,之前就很喜歡她的老師更是連連稱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