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一開始她就弄錯了,她不是因為試鏡的原因才陷入回檔的?不不不,不能是這樣,一定是試鏡的原因...那麼為什麼明明試鏡成功,她還是沒能走出回檔呢?程程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沒有結束的回檔,程程預想的日程安排完全被打亂了。她沒有去預約舞蹈課,也沒有想著去上彆的什麼課,最後是和同學們一起規規矩矩地上了外語課和體育課,然後下午又去試鏡。
一切的一切都是上一次試鏡的翻版,在程程沒有額外做什麼的前提下,所有人說的話都完全一樣。
不過,也不能說重複了上一次的回檔之後,程程什麼提示都沒有拿到...她記起了被掩蓋在試鏡成功喜悅之下的那絲隱憂——雖然試鏡成功了,但因為張原導演的要求,她是擔心自己不能在進組之前找到‘愛與被愛’的感覺的。
所以,問題會是這個嗎?程程不知道。但現在看來,她隻能往這個方向努力了。
程程首先是不知道朝哪裡著手,但好在她也不必自己死磕這個問題,她是有老師的人啊!她找到了伍清老師,也找到了毛裕民老師...想要問,身為一個演員,要怎麼演出愛與被愛的感覺。
在現實生活中,一個人愛和被愛,其實不一定能看得出來。但表演是高於生活的,為了劇情服務,有的時候是需要能被看出來的。這不能靠旁白、靠台詞,直接說這個女孩兒愛與被愛,甚至不能靠劇情——劇情隻能說明有這麼個事兒,卻不能傳達出微妙的感覺。
考慮到留給田月月的戲份不會太多,劇情應該很少,就更不能指望劇情了,隻能大部分通過田月月本人的狀態完成傳達。
對於程程麵對的難題,伍清老師和毛裕民老師給出的建議很相似:
先學習和模仿其他演員的表演,再然後,發揮移情作用。如果移情不管用,那就下血本,讓自己拍戲的時候愛上劇組的某個人,導演、攝影、主演...都可以。
程程是個學生而已,第一步是學習前輩的表演,這沒有問題。學習模仿的多了,就仿佛書讀百遍、其意自現,自然就抓到感覺了。抓到感覺之後,想要表演更紮實、更令人信服,那就是投入自己的真情實感了。
移情,代入自己曾經的經曆與感情,這對於演員來說是最常用的手段。
但有的時候移情做不到,又或者做到了,但達不到要求...譬如眼下演的這出戲需要演員奉上更加真實細膩,更加打動人心的表演,那就得演員在表演時切實與出演的角色同步。程程要演愛與被愛,就得在她出演的那個階段,確實愛與被愛。
這就是學習表演時,老師們常說的‘信念感’了。演員們演出的東西,但凡是真誠的,能打動人的,就得他們自己也相信、也深有體會才行。不然他們連自己都無法說服,那就算知道劇情發展的邏輯,覺得那是講得通的,那也無法投入。
有了‘信念感’,演員們才能構建起演員與觀眾之間的那堵牆——這堵牆內的世界就是這樣運行的,哪怕與牆外的世界天差地彆,牆外的觀眾被演員堅定的信念鎮住了,也不會意識到這其中的問題。
所以,那麼多一看就覺得荒誕的設定與劇情之下,觀眾還能與故事共情...這就是演員的信念感發揮了作用,讓一切變得可信且不容置疑了。
演員、攝影師、導演...要愛上誰,又要讓誰愛上自己?
程程隻要想到這個,就有些頭皮發麻,尷尬地腳趾摳地...被人喜歡對從小長得漂亮可愛的程程不算什麼,愛上一個人,對她這樣年輕的女孩子也沒有那麼難。問題的關鍵是,如此‘功利’地去找一個人,讓自己愛上以及被愛?
程程沒有類似的經曆,首先感覺就是做不到。
托近現代以後的思潮的福,程程他們這一代人對於愛情的觀念和近代以前是完全不同了——一方麵,他們承認都有為生活妥協的時候,另一方麵,愛情本身的至純至美也是毋庸置疑的。
功利地考量愛情,很多人都有意無意地做過這種事,但真正主動算計,這對於一個生活無憂的年輕女孩兒,還是太難了。這其中有著很重的包袱不說,畢竟程程已經在回檔做過越過底線的事了...這還是對她本身‘人性’的一種傷害。
而且進一步說,程程能拋下羞恥心,那她要怎麼做呢?這種事也不是想做就做的。這方麵沒什麼經驗的程程,真的連下手的地方都找不到。
不想做、做不到,程程就像是把頭埋在沙子裡的鴕鳥。在知道該做什麼時候,一直沒有行動,而是恢複了之前的樣子。每天上課、練習,把回檔中的日子排的滿滿的,隻當自己是補課的。
這中間,她偶爾也會去試鏡一回,然後得到的結果大同小異。
就這樣,又是三四十次回檔。
在程程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之後,她開始探索‘愛與被愛’這件事,每次會抽出一點兒時間在這座城市裡遊蕩,企圖邂逅愛情——她不想直接將主意打到劇組的人身上,那樣直白的算計,讓她覺得尷尬極了。
哪怕是大街上隨便拉一個人過來,來讓她感受愛與被愛,似乎都要好一些。
然而,這樣的事也不簡單...一天之內讓人愛上自己,自己又愛上一個人?如果是命運的安排,倒是顯得挺容易的。可要是自己去強求,就知道為什麼世界上那麼多人最後隻能將就了。
愛與被愛並不是廉價易得的東西,而要如此戲劇地開始,飽受命運的青睞,那就更難了。
事實上,正是因為難得,所以人們才會一次次地歌頌...不然為什麼人們一定要傳頌《羅密歐與朱麗葉》,為什麼要叫王子與公主的故事天下皆知?
嘗試過許多次之後,程程整個人都頹了...大概是因為自己在表演上天賦的貧乏吧,她一直很喜歡循序漸進地努力,就能有回饋的事。而這種講究運氣與時機,根本不可控的事,嘗試的次數一多,她就不耐煩了。
再一次,她沒有選擇去這座城市裡遊蕩,企圖邂逅愛情。而是老老實實去上課,然後下午試鏡...不出意料,試鏡又成功了,隻不過這沒什麼意義,程程知道,自己這一次還是無法結束回檔。
到這個時候,她的心態已經和開始時很不同了...沒有盼著回檔能長一些,而是懷疑自己真的能結束這次回檔嗎?
這一次想要‘通關’,得要抓住‘愛與被愛’的感覺,表演出來...這對於程程來說,實屬高難度了。
因為心裡有憂慮的事,也因為程程知道回檔結束不了,根本不在乎張原導演這些人,所以結束試鏡之後她立刻就走了。這一次沒等到李海倫約她做模特,更沒有等到張原導演的‘叮囑’。
程程現在甚至有點兒恨那次試鏡的自己了,為什麼要多留那麼一小會兒?要是沒聽到之後張原導演的‘叮囑’,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演欠缺的東西,是不是心滿意足之下,這次回檔早就結束了?
然而心裡再埋怨也無法,事情已經這樣了。
帶著這樣的鬱悶,程程依舊是去練習——對著舞蹈室裡的牆鏡,她一絲不苟地做著舞蹈動作。她現在的芭蕾真的跳的很好了,特彆是以她的年齡來說...就是和京舞的優等生相比,也不差什麼。
而京舞的學生,基本上就是國內同齡人裡的金字塔塔尖了。
鏡子裡的人很漂亮,舞蹈也很美,程程跳著跳著,又沉浸到了田月月這個角色身上...在回檔期間,從她嘗試沉浸到這個角色開始,她幾乎每天都有扮演田月月。隨著時間推進,她和這個角色是越來越密不可分了。
而入戲也越來越容易。
過去她入戲,還要特意做一下心理預設,現在不用了。有的時候隨便做點兒什麼,如果和田月月有重合的地方,她就會不受控地入戲,跳舞就是最典型的一個事——這其實是一個很危險的征兆。
而且這種危險並不會隨著演技增長而消失,因為越是頂級演員,越是會受入戲、出戲的困擾。
程程現在迫切地希望結束這次回檔,走出回檔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心理暗示了...回檔中她做什麼都可以,就像是在打一局遊戲一樣,這本身就是非正常的。而結束回檔,就是回歸普通生活,到時候她分不太清自己和田月月的問題,應該也能有所改善。
就在‘田月月’不停跳舞,累了也不停時,是一通電話打斷了這次入戲。
因為今天有過試鏡,她習慣地將手機放在了包外麵......
她下意識接了電話,本來以為是張原導演的助理,之前通知她試鏡結果的就是這人。但電話那頭,這次傳來的卻是另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對程程也不陌生。
“程小姐,我是李海倫......”
程程安靜地聽他說明目的,似乎和過去很多次都沒有什麼不同...但她想,自己或許到了應該做點兒改變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