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月光美人(28)(2 / 2)

日有所思、也有所夢。

楊新澤晚上就做了一個夢,夢到有個穿紅裙的少女向他伸手,淚水滑過臉頰:

“思北,你怎麼不來啊!”

他好像摸到了眼淚,眼淚是燙的,落到他手裡,叫他覺得痛,是被燙傷了。

他想擁抱這少女,將她從冰冷的湖中抱起,永永遠遠保護她,小心珍藏。但他不能夠,隻能看著少女越來越遠。

他想向她走去,近一點兒,再近一點兒,哪怕能再多看一眼也好。隻要能多看一眼,他就能靠著這一眼多活十年——沒有了她,他要怎麼活啊!隻能看著回憶支撐著空蕩蕩的身體。

楊新澤,不,是安思北,嘴唇顫抖,終於叫出了他心愛少女的名字:

“月月...田月月...我真愛你啊!”

這是他一直一直沒有說出來的話,他總以為他們還有許多時間,所以不用著急。他可以等到她慢慢真的明白愛是什麼,真正愛他,然後向她表白,擁有一份完美的愛情。

結果卻是,他們的時間那麼短...短到來不及說我愛你,來不及相戀。

於是曾經憧憬的未來,全都沒有了,找不到了。

他甚至來不及和她告彆,看她最後一眼——她最怕痛怕冷了,沉入到冰冷的湖底,該多痛多冷啊。

楊新澤從夢中醒來的時候,發覺臉上一片冰涼,他都不敢相信,三十歲的人了,因為一個夢哭了。

想到戲,他閉了閉眼,打電話找來了自己的助理。

助理知道楊新澤要做什麼時,臉上就差直接寫著‘你瘋了吧’。見楊新澤穿著睡衣就往浴室去,自己放滿了一浴缸的冷水,才知道他不是說說而已。連忙攔他:“哥!哥!可不能這樣,會感冒的!這會兒多冷啊。”

楊新澤卻像是被他的話提醒了一樣,去關了空調、浴霸。等到室內變得很冷了,才慢慢坐到浴缸裡:“田月月自殺也是深秋了,應該有這麼冷。”

然後他開始整個人往水裡沉。

水是真的冷,呼吸不來也是真的痛苦...楊新澤就是自虐,或者說,他隻是代入了安思北之後,安思北要自虐。作為一具靠著回憶活著的行屍走肉,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的東西已經不多了。

他得重複他心愛的少女臨死前的痛苦,和她有同樣的痛苦,對他來說也是難言的溫暖與撫慰——他在感受她,他在接近她,即使每一次都是咫尺天涯,看到的隻是一個夢幻泡影。

楊新澤溺水了,察覺到有這個跡象,助理連忙把他從浴缸裡拉起來...這也是為什麼楊新澤要讓助理來的原因,實在是太危險了。

他忍不住想,安思北會提前讓人準備拉自己嗎?不會,他不會。

對於安思北來說,活著本身就是折磨,支撐他活著的,隻有田月月的愛,以及對那些害死她的人的恨——田月月是為了保護他死的,他不可以故意去尋死。

楊新澤又試了一次,溺水邊緣時,恍惚中他真的看到了紅裙少女,真是那個魂牽夢縈的她...這是他們最近的時刻了,然而卻是可念不可及。

一切都再明白不過了...

上午上戲時,大家就看到了一個眼睛通紅的楊新澤。有人猜測,他昨晚可能沒休息,乾彆的什麼去了。但又有人覺得這不像是出去玩的狀態,他現在的狀態並非萎靡,而是過於‘精力旺盛’了。

說精力旺盛有點不恰當,但那種存在感與內在的精氣神,確實是和平常不太一樣。

劇組開始工作,各單位準備完全,楊新澤和喬迪這對主角也開始了表演。這個時候,關衛民的母親已經死了,在喬迪有能力開啟一場‘致命遊戲’,完成自己的複仇計劃之前,她就意外去世了。對於安思北來說,唯一要針對的人就是關衛民。

他將他拉入這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環境中,像玩遊戲一樣,讓他做出各種選擇——他沒有直接殺他,而是要殺他之前,讓他親手做出注定無法彌補的決定。

關衛民的親人、朋友、愛人,在安思北的設計下,先後陷入險境。安思北會告訴關衛民他們的危機,讓關衛民去拯救。但每一次留給關衛民的時間和機會都不夠,所以每次都會失敗——一次又一次摧毀關衛民的人性,直到他崩潰為止。

現在,關衛民靠著自己的頭腦,以及鐘斯詠扮演的‘女主角’的配合下,終於站到了安思北麵前。

安思北用機關,用武器針對這些日子疲於奔命,已經遍體鱗傷的他。

關衛民質問,質問他到底想做什麼。

安思北想了想,笑了:“我想要時光倒流,想要人死複生,但都不可能,你說對嗎?”

通紅的眼、蒼白的臉。鏡頭裡的安思北讓祖小福一瞬間,有一種涼氣直衝天靈蓋的感覺,這是看到好表演時才有的感覺。

這個時候的安思北,最冷靜,也最癲狂。事實上,他可能早就死了,死在田月月死時。現在活著的,隻不過是一個會吃飯,會走路,會複仇的死魂靈,他還活著,是為了死,也為了讓彆人死。

直到這一刻,張原設想的明暗兩位主角才變成了真實——不是戲份相等,而是重要性相同,並且勢均力敵。

“這是開竅了啊...”上午的戲拍完,祖小福嘟嘟囔囔的。

楊新澤和鐘斯詠照舊同桌吃飯,楊新澤輕聲感謝鐘斯詠,感謝她昨天的建議。

“謝謝我乾什麼?”鐘斯詠故意這麼說,然後就笑了:“怎麼樣——”

鐘斯詠還沒問出自己的問題,喬迪就過來:“新澤不錯啊,找到感覺了?我就說你戲好,之前隻是沒找到感覺而已。現在找到感覺了,不就手到擒來了?”

楊新澤輕輕點頭:“是鐘姐給了建議,讓我去看之前拍的一些鏡頭,就是‘十五年前’那些。”

“真的很有用。”

喬迪表情微妙,像是明白他為什麼這樣說,又像是不明白:“怎麼說?”

楊新澤低頭笑笑不說話,他現在覺得喬迪是明知故問——拍‘十五年前’的時候喬迪人是在劇組的,他又是那種等級的演員,怎麼可能不明白呢。

他的‘安思北’缺乏信念感,或者說缺乏動力。

愛一個人,愛的人死了,是被人逼死的。有這份恨意在,當然可以做很多事來報仇,但像安思北那樣匪夷所思?如果隻是看紙麵故事,是很難理解的。

他一開始覺得是編劇的鍋,找了一個能說得通的理由,覺得這種為情抑鬱的搞法很時髦,年輕人會吃這個,那就這樣寫了。現在麼...其實他覺得還是編劇的鍋,隻不過演員用表演把這口鍋給砸了而已。

他不認識演田月月的那個女演員,但他承認,真是太絕了。負責拍那一段的李海倫也做的不錯,總之,總之就是,他們搞出了了不得的成品。

從鏡頭中看到‘田月月’,他就相信,如果他是安思北,他一定是愛她、深愛她的。如果是為了這個女孩兒,為了這份十五年裡越是遺憾痛苦,便醞釀的越深的愛情,安思北是可以做到那個地步的。

原來安思北做了那麼變態的事,一切的一切,他的所有力量來源,真的可以是愛情——他還以為這是某部戀愛腦殘劇裡的笑話。

隻能說,那個穿著紅裙子的少女,讓一切真實且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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