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倫鏡頭下的自己怎麼樣?程程沒有說,至少不想和楊新澤討論這個問題。
她就坐在化妝台前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一點點有古代女子的樣子——其實衣服已經穿上了,就是妝容和發型還是現代人的。
“今天的頭發很簡單啊...”林姐笑眯眯的,手指夾住程程一側鬢邊的頭發,仿佛是千錘百煉過一樣的,輕輕一收就有了一個略略鼓起的發鬢。手藝不好的發型師梳這個,可能要墊一個小發包,林姐就不用了。
一側做完,另一側照此辦理,而今天的頭發,全部難度也就在這個部分了。剩下的頭發就是在頭頂結一個發髻,這個發髻不用一點兒花俏,想紮丸子頭也可以...因為最後是要戴冠子的,而且是能把發髻遮完的發冠。
“這個是‘重樓子花冠’,照著《招涼仕女圖》複原出來的。”林姐在給程程化妝完畢之後,才最終帶上發冠,並在發冠周圍簪了幾朵粉白的真花。
這是一個白色的發冠,估計有二三十厘米高,底部是一個銀絲胎蒙紗、裝飾了珍珠的蓮花冠底,蓮花冠中心空出的部分,往上高高隆起,蒙著白綢。另外,蓮花冠底後麵底部接了一截‘帽裙’,緣邊綴著珍珠的白綢就披在程程背後。
戴上這個‘重樓子花冠’,加上妝容素雅、眉心點紅,衣裙顏色也很淡...首先讓人想到的就是觀音菩薩。事實上,現代人最熟悉的觀音菩薩形象,就是在宋元時期固定下來的。這樣的女菩薩形象,肯定有參考當時仕女的形象。
一切神像都是人本身的形象。
“真是活觀音了!”林姐很有成就感的拍了拍手,遞給程程一個白瓷小瓶:“回頭讓誰送個楊柳枝過來就行了。”
程程今天確實要扮觀音來著,準確的說是薛真真要扮觀音。今天要拍的戲份,劇情大概是主角團要刺殺某個蒙元貴族,而這個蒙元貴族不是那麼好刺殺的,他住在戒備森嚴的家裡,周圍又有大量護衛守著......
不過這個人有一個弱點,好美色,而且他偏好染指女尼...據說此人極其信佛,這應該是扭曲了吧。
正好,韓鳳姐打聽到大都城中有一座觀音廟要做廟會,得找人扮觀音——她就想到了讓長相漂亮的薛真真扮觀音,到時候傳出美名去,吸引蒙元貴族的主意,讓他主動將‘死神’帶到自己身邊。
今天的第一場戲,就是薛真真扮好了觀音,從房內款款而出,雖然步子還有些扭捏,但確實是漂亮。對此,同伴們都表現出了驚豔,其中高複乾表麵不動神色,其實才是最心動的...‘觀音刺殺’這一節故事後,就是高複乾對薛真真表明心意了。
高複乾教薛真真穩重、端莊,不要笑...總之就是要做出觀音的樣子來,順順利利選上觀音,然後被蒙元貴族注意到。
“好,不要笑。”薛真真聽話,果然慢慢收斂起了笑。這個時候沒有一句台詞,但從她看著高複乾的樣子,觀眾就是明白,她是在學高複乾的樣子。於是如冰如雪,如玉如雲,高遠又慈悲,凜然又親切。
其實拍這個鏡頭的時候,程程的臉是對著鏡頭的,不關楊新澤的事,他站在一旁而已。然後這個鏡頭過了,程程休息,接下來是楊新澤對著鏡頭做反應了。
楊新澤的助理聽楊新澤說了一句,連忙趕上了程程:“程老師,您等等,您給我們楊哥搭個戲好嗎?”
很多觀眾看來是一個角色對另一個角色的戲,實際拍攝中卻是演員對著鏡頭輸出。不過,如果是比較複雜的戲,演員對著鏡頭又沒那麼好入戲,也有請對戲的演員搭戲的。對戲的演員就站在機器後,有眼神上的交流。
凡是為了戲好,程程都不會推辭,自己沒有戲的時候給其他演員搭戲什麼的,不算個事兒。隻不過給楊新澤搭戲,這算是意外了——以楊新澤的演技,演電視劇,而且是高冷男神這種比較好演的角色,一般是不需要搭戲的。
程程沒有因為這個‘意外’多說什麼,答應了一聲,就返回了拍攝場地,站在了機器後麵,身旁就是攝影師。
戲裡的高複乾看著薛真真,情人眼中出西施,他不是一個在意他人外貌的人,這個時候卻因為薛真真的觀音,先是出神,然後是躲閃......
程程就像剛剛自己在戲裡時一樣,模仿高複乾的樣子,做出個觀音模樣——見眾生,也見他。
楊新澤看著程程出了一會兒神,然後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樣,眼神迷惑、而後躲閃。這是非常細膩自然的變化,他這個高冷男神忽然就雋永動人了起來。
看到他,還是要用專業的演員,哪怕是看起來難度不大的戲,用到專業演員,出來的質感也是完全不同的,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嘛。”
其他都說‘是啊’,也是《誅元》的主角團都是專業演員,如果有個人氣歌手、當紅偶像什麼的加入,劇組的人就不會貿然開啟如此讓人尷尬的話題了...圈子裡的人對明星都是哄著的,哪怕私下不憚以最大的惡意辱罵,明麵上也要像伺候皇帝一樣伺候著。
這個時候大家顯然都覺得剛剛的楊新澤是全然的演技,最多就是覺得他今天發揮的真好。倒是剛剛和楊新澤搭戲了的程程,以一個專業演員的眼光回憶著楊新澤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本能覺得不對。
在《誅元》這部戲裡,程程已經和楊新澤對戲不知道多少場了,對他的表演方式很了解,甚至還從他那裡學了幾手。而在剛剛,明顯不是楊新澤習慣的表演方式...而更像是他非表演狀態下的樣子。
程程就這樣看著楊新澤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有些事,真是意外又了然。
然而不管是怎樣的意外,程程都沒有要打破現在這個狀態——是的,楊新澤有點兒入戲過深了,雖然不明白他怎麼在這樣並不需要多沉浸的戲裡入戲這麼深(以楊新澤的演技來說,一個高複乾,純粹是手拿把攥的角色,理應談不到‘入戲太深’的),可那又怎樣呢?
人家沒有任何表示,程程又能說什麼。
甚至於,程程偶爾會覺得這樣也有好處,對於戲有好處。
楊新澤的狀態和高複乾重合了,這無疑是有利於表演的。
就在這種狀態裡,程程又在《誅元》劇組呆了一個月左右,這個時候劇組已經不在象山了,而轉道去了大草原。《誅元》這個戲還是有幾個外景的,其中最重要的外景就是草原這邊。
溫佩佩看著程程在事先確定的路線上騎馬,行動如風,瀟灑自然比其他演員更超出一層,心裡是暗搓搓地驕傲。隻不過,當她的視線短暫地從程程身上移開,意外落到了一旁的楊新澤身上的時候,她腦海裡忽然敲響了警鐘。
楊新澤就站在一旁,也看著程程的方向,看的非常專注。
‘因戲生情’之類的關鍵詞從溫佩佩腦海裡閃過,她很快回憶起了這段時間楊新澤對程程的態度——說實在的,楊新澤其實沒有多和程程說話,就是很普通的‘同事’的感覺,有因為拍戲熟了一些,但也到此為止了,甚至沒有顯示出多投機。
要知道很多人拍了一部戲就成為朋友了,而楊新澤和程程,現在分明沒有這種趨勢。
按照這個情況,楊新澤和程程的關係就很普通了——但就是因為普通,他現在這樣關注程程才是不正常的。哪怕關注是意外,不經意間泄露的眼神也不能是意外。
溫佩佩也不能肯定其中有什麼,隻能在平常多關注楊新澤。
“...我覺得程程非常合適,如果程程有這個想法的話,我倒是可以幫忙做個推薦。”在午餐的時候,大家說起了最近圈子裡女演員爭的很厲害的一個電影項目,因為這個事女演員背後的經紀公司和工作室都在發力。楊新澤聽了一耳朵,就自然而然說出這個話了。
因為他說的太光明正大了,以至於其他人以為他是在給程程做人情投資,都沒有太在意的。
程程搖了搖頭...這個項目和《誅元》這個劇接的太緊了,她其實沒有太大的興趣。當然,以她現在的行內資曆,除非是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她沒什麼可能爭到這個機會也是原因之一。隻不過這就沒必要和其他人說明了,前者會讓她顯得傲慢,後者會讓人覺得他太看不起楊新澤的能量。
所有人都把這段對話當成是午餐閒聊的時候,溫佩佩卻警醒了起來...沒發現楊新澤反常的時候,根本注意不到。而一旦發現他反常了,就覺得處處都是問題。
又觀察了幾天,溫佩佩確定:確實有情況!
確定有情況之後,溫佩佩就想和程程說一下這個事。但這種事說到底是楊新澤因戲生情,又不是程程因戲生情,冷不丁地說這個,還真要找一個切入點。所以溫佩佩是到了第二天,在程程盤腿坐在草地上休息時,才蹭了過去。
她走過去,順著程程地目光看過去,看到是正在走動線的楊新澤,心裡更緊張了。脫口而出:“程程你在看什麼?”
好懸沒把最想問的話說出來——‘你和楊新澤是怎麼回事兒’...劇組裡人多眼雜、隔牆有耳,很多事是不好直接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