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表哥周亞傑說了自己的困擾,周亞傑也沒什麼辦法。
“不然給我找份清潔工的工作?我把頭發染一染,弄得粗糙一點兒...清潔工都戴著口罩的話,也可能看不大出來吧。”程程想到就去做,買了家用染發劑,讓周亞傑給自己照著說明書染發。
周亞傑從沒做過這個的,手藝多粗糙啊!染出來就很像很多沒什麼錢的家庭主婦,自家染頭發的效果。
程程又給自己加了一副平光鏡、一個口罩,渾身穿的鼓鼓囊囊的——運用形體上的技巧,她很快失去了那種出眾的儀態。如果看背影,周亞傑也不敢確定這就是自己表妹了。
“可以、可以,不錯的...”周亞傑想了想,對她說:“清潔工的工作我給你找到了,去醫院做事...醫院整天都很忙的,清潔工來來去去也多,不太容易被注意到。”
“嗯嗯...”程程對著鏡子調整自己,對於周亞傑的話隻有點頭的。
周亞傑的發小在醫院做著住院醫呢,這也是程程挺熟的那位...選這家醫院做清潔工,就是圖程程在這邊有個人照顧。
“過年期間,清潔工走了好多,程程進來倒不難...就是接下來不露餡兒...”‘發小’接到了程程和周亞傑,看到程程的樣子就笑了:“不錯不錯,是看不大出來了...跟我來吧。”
‘發小’將程程交給了一個清潔工大媽:“玲姐,這是我家遠房親戚家一小孩兒,家裡情況不太好,寒假裡出來勤工儉學的,您多關照關照...有什麼事呢,多教教她。她是不太懂這些,但吃苦是肯吃苦的。”
‘玲姐’是個看起來有點兒凶,也確實不怎麼好惹的女人。但她不好惹是被生活磨礪出來的,她本質上是個挺好的人。至於‘發小’為什麼和她熟,是因為‘發小’之前做過她弟弟的管床醫生,幫了不少忙。
有這樣的人情在,幫忙關照關照遠房親戚,‘玲姐’是一點兒推辭都沒有,一口答應下來。而‘發小’這邊,也很放心,轉頭就自己上班去了。
之後‘玲姐’就帶著程程工作,清潔工的工作不難,隻要細心一些,就算是個新手,達到最高標準也是可以的。但清潔工的工作辛苦是真辛苦,特彆是在醫院這麼個地方,清潔工作格外瑣碎繁複,這就更辛苦了!
程程的體力很好,幾天下來倒也適應了。
對於她這個表現,‘玲姐’倒是蠻滿意的:“到底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平常在家沒少做事吧?倒是吃得了苦...之前有個和你差不多的小姑娘也是來做清潔,醫院裡工資高一點嘛...做了幾天就跑掉了,根本堅持不下來。”
程程在‘玲姐’麵前解下了口罩吃飯...玲姐並不是關心娛樂圈的人,她甚至很少有時間看電視,她不認識程程——如果是電視上的程程,她看到了或許會覺得眼熟,但現在的程程染了頭發,通過化妝使自己有一點點改變,還有儀態上的改變什麼的...反正,玲姐是不會覺得現在的程程很像電視上某個人的。
程程一個人做清潔工作,或者麵對玲姐的時候,為了舒服會解下口罩(一個人始終戴著個大口罩,本身也很奇怪)。其他時候,她還是會戴著口罩,以免被認出來。
其實玲姐有點兒不能理解,這個小姑娘長得這麼漂亮,想要勤工儉學,可選的路子太多了——她不太了解外麵的事,但也知道社會上很多工作就喜歡年輕人,長得漂亮的小姑娘機會更是多,實在沒必要苦哈哈地做個清潔工。
不過她也沒有多問,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誰知道裡頭有什麼不好對外說的事呢?
程程這幾天做清潔工,算是體驗到了這份工作的辛苦...這和她平常練習的辛苦、拍戲的辛苦還不太一樣。對於程程來說,練習、拍戲,都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都是在為了自己的理想努力,辛苦一些根本不算什麼。但做清潔工,這完全是體力的、機械的、重複的辛苦,而且絲毫沒有心靈上的滿足。
做了幾天,程程就感受到了某種‘麻木感’。
她不隻是做這份工作,日常生活中也很注意細節。她租了一個房子,沒有放好看舒適的衣服,也沒有準備多少錢。她的錢甚至不夠每天打車來醫院工作,隻能很早出發,坐公交車來醫院。坐公交車本身算不上辛苦,但程程租的房子在便宜、但離醫院很遠的地方。通勤時間長,怎麼說都是煎熬了。
簡單來說,她過上真正的缺乏金錢的生活。
但說實在的,這並不能讓她對錢產生親所位於的渴求,因為她很清楚,是自己主動選擇來‘體驗生活’的。她不是真的沒有錢,現在這種生活是暫時的,而不是看不到頭的。
最終讓程程的‘體驗生活’發生轉機的,是醫院裡一個又一個的病人。
小病就不說了,凡是大病,多數時候就是一出現代生活的悲劇。對於大多數家庭來說,一場大病足夠掏空整個家庭,甚至於掏空整個家庭也沒用...這種場景裡麵,有的時候錢沒用,有的時候關鍵就是錢!
說實在的,就算是錢沒用的場景,足夠多的錢大概也能多搏出一點兒生路。
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程程確實是從這些人間悲劇裡汲取了養分,開始做自己的‘觀察生活表演練習’。
程程在一點點體會,一點點發生蛻變...這個過程並不容易,作為天賦貧瘠的演員,要體會這種深刻而微妙的東西,難度要比普通演員高出數倍!程程必須得完全投入,而完全投入就難免對生活的痛苦感同身受。
在做清潔工的工作時,程程開始有意識地扮演‘周虹’這個角色。一開始周虹這個角色還和‘餘靜婭’差不多,但很快這個角色發生了變化。餘靜婭說到底隻是個少女,她出身普通的小鎮人家,家庭條件不好,讀書不行,有些渾渾噩噩沒錯,但她的人生其實還沒有經曆真的磨難!
甚至,單純從家庭來說,有父母擔心、供養的餘靜婭還算個幸福的少女,而那就是周虹一輩子從未得到過的了。
餘靜婭並不自信,周虹也不自信,但她的不自信比餘靜婭更加微妙。餘靜婭的不自信來源於自身真實的平庸,周虹其實沒有那麼平庸,至少她還有一張漂亮臉蛋。
越是深入地沉浸周虹這個角色,程程就越缺乏自信——越接近這個角色,她就越發現這個角色的難度、張力,那種濃墨重彩的窒息感,真的不是現在的她能夠演出來的。
事實上,隨著她漸漸接觸到‘周虹’的痛苦,她就有些承受不來了。
這是她第一次體會到演員入戲會帶來巨大痛苦...過去她的角色都不至於如此。或許田月月這個角色會‘痛苦’一些,但田月月隻是一個小配角,相對來說也單薄很多,實在沒辦法和現在的‘周虹’相提並論。
“程程,你沒事吧?”年後周亞傑見到程程的時候,非常擔心。因為他發現隻不過是十天左右沒見,程程就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她似乎有些精神不集中,人也消瘦了一些,整個人仿佛是一個玻璃杯,已經碎掉了。
程程搖頭,輕輕說了一聲:“我想休息一下,那個......”
頂著家人們擔心的目光,程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在床上抱著腿坐了一會兒。忽然她的手機響了,程程大約停了兩秒鐘,才拿起放在床頭的手機,接通了這通電話。
“喂...”程程甚至沒有注意是誰打來的電話。
電話對麵傳來熟悉的聲音:“...你大約幾號返京?劇組到時——你怎麼了?”
“是師兄啊...嗯,沒什麼,我現在隻是有點難過——周虹這個角色好難啊!我演不出來,都快哭出來了。”程程儘力讓自己的聲音輕鬆一點,但有沒有用就天知道了。
手機對麵停了大概一秒鐘,李海倫的聲音依舊平穩而篤定,讓人下意識相信:“什麼時候返京?”
“彆給自己太大壓力。”似乎對麵的人想了一下,才接著往下說:“拍的時候或許一些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很多影史留名的角色,都是演員在劇組的時候和劇組相互折磨才拍出來的,不可能說演員總是能在開拍前就完成一個角色。
程程‘嗯’了一聲,但還是很迷茫。
李海倫的聲音透過電流,都有點兒不像他了:“你相信我嗎?”
“當然相信啊...”
“回京,我教你怎麼演‘周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