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戲磨個半天、一天的,在拍攝任務緊張的電視劇劇組，是比較難忍受的。但在電影劇組，其實算不了什麼。
一方麵是拍攝任務沒那麼緊張,另一方麵也是大家早有過類似的心理預期。
所以,當程程這邊出現問題的時候,大家誰也沒當回事,之前程程不也有過一場戲不順嗎？之後過了那一關,也就都好了。然而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程程會在這場戲上卡了三天。
這三天，李海倫就站在監控器後，一遍一遍ng。說實在的，這個時候大家都覺得程程和南芝有點兒可憐了——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出程程這場戲的問題的，劇組大多數工作人員都是來打工糊口的,並不會覺得《周虹》這個劇組就比彆的劇組不同。
事實上，很多人都沒見過劇本,也沒資格看完整版的劇本！對他們來說，每天的工作就是按部就班的，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做這樣，很少去思考。
這樣能看出程程這場戲的問題才怪了！
站在他們的角度看，就覺得李海倫有點兒太嚴格了...如果不是李海倫之前沒有這個毛病，大家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在找人麻煩，或者導演能力不足了。
但《周虹》這部戲的核心主創,包括場上對戲的程程和南芝，他們很清楚,確實有問題。
三天過去了，南芝的經紀人趕來了，南芝接下來有一個活動要參加,不能呆在劇組這邊了——本來南芝給《周虹》這部戲的檔期就是三天，而按照‘孟文陸’的戲份，本來三天也足夠拍完了。
明星所謂的‘客串’向來都有點玄學，隻出現一個鏡頭那是客串，但有的人在劇組演了十天半個月，被稱作客串也是有的...至於說為什麼戲份這麼多，還要歸為客串，那一般是資方和劇組需要省錢。
邀請拍戲的話，肯定要走正規渠道，該給片酬的給片酬。如果雙方關係好，或許可以打折，但也不能少太多，不然下次拍戲就不好叫價了。‘客串’就不同了，零片酬也很正常啊。
當然，如此占明星的便宜，也不可能是沒有底氣的，二者往往有很好的私人關係，再不然就是這位客串的明星曾經欠下了人情。
南芝演‘孟文陸’嚴格意義上說也不算客串了，這個角色的戲份不多，那也是相對來說的。不過，誰讓他有投資這部戲，同時又和投資人中的一位有交情呢。
當初說好的就是三天的戲，南芝雖然提前來了兩天，但那是他沒事做，靜極思動了而已。這不代表預留給劇組的三天檔期後，他還有時間呆在劇組。
“妹妹呀，你的問題在哪裡？怎麼就演不好這個戲呢？”下戲了，晚上就要走的南芝歎了一口氣。他年輕時候也曾因為對戲的演員太拖後腿發脾氣，當時還傳他耍大牌，也就是如今，脾氣越來越好了，陪著程程磨了三天，竟也沒有生氣。
當然，這也可能和他比較欣賞程程有關——他很清楚，程程並不是能力差，還不努力的那種年輕演員。她現在麵對的困境，是任何一個演員都有可能遇到的，包括如今的他。
演員又不是神，能夠什麼角色都手到擒來，總會遇到一個檻...嗯...又一個檻...嘖...再一個檻...檻、檻...檻、檻、檻...這樣的。
這就是演員嘛...
╮（╯＿╰）╭
當然，一場戲磨了三天，南芝也不是真的一點兒感覺都沒有，煩躁、鬱悶也是有的。隻不過不想給程程造成心理壓力，都沒有表現出來。
南芝陪著程程坐在片場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我也不知道。”程程歎了一口氣，這種情況下，她才是最著急的那個人。大概是上輩子的遭遇，反正這種耽誤整個劇組進度，反複因為她的關係ng是最讓程程尷尬的事情了。每一次這樣，她就會想起上輩子的難堪。
“師兄說我沒有演好‘弱者’...我不知道，我之前也是這樣演周虹的，周虹的‘弱’難道不是這樣演的嗎？”程程自言自語。
“李導啊...”南芝想想李海倫，歎了一口氣：“他是很有能力的導演，當然，也足夠了解你...所以他的建議應該是沒問題的。”
其實南芝真正想說的是，李海倫找程程演‘周虹’這個角色就很奇怪。雖然現在程程做的還不錯，但這是以結果論了。按照開拍前的感覺，他就覺得程程不適合‘周虹’這個角色。
演員當然可以儘可能多地挑戰各種類型的角色，但一來，越級太多失敗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對自己也沒好處。二來，資方、劇組憑什麼為演員挑戰自我、提升自我承受代價？大家肯定是想選一個合適的演員，然後順順利利完成拍攝啊！
資方或許會因為程程現在的流量，覺得她也是個不錯的選擇，而不去考慮她適不適合。但李海倫作為導演不能沒有考慮過吧，何況他還是邀請程程出演周虹的那個人——南芝看過李海倫過去做攝影師時的作品，也看過《牡丹亭·緣》，知道他不可能是選不好演員，尤其是女演員的導演。
他太懂得看演員了。
身處劇組，南芝也聽助理說過打聽來的八卦...大家都說李海倫迷上程程了。
南芝在劇組呆的時間不久，而且大部分時間都在和程程磨一場戲，為這個焦頭爛額，其實沒多少空閒關注李海倫和程程的微妙關係。如果沒有這些八卦，他也不見得能看出什麼來。但有了這層提示再看，他也察覺出問題了。
南芝能成為這個等級的演員，他對於微妙感情的共情能力是很強的。
他不知道李海倫和程程怎麼回事，但他分明感覺到了纖細脆弱的緣分——然而即使是這樣，他也很難想象，李海倫那樣的人會公私不分到這個地步，將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電影作品置於非常危險的境地。
嗯，南芝之前和李海倫並沒有多少往來，但在他旗下的工作室要投資李海倫的電影時，他們在一些場合不可避免的有過交流。
不過轉頭一想，南芝又覺得這或許也是一個說法...對於藝術家來說，作品是需要靈感，要有一個繆斯的。繆斯降臨或許會毀了凡人，但也可能成就這個人。
南芝低聲嘟囔了幾句，旁邊的人都聽不清楚。嘟囔完了才對程程說：“行了，你也彆多想了，我這邊離開兩天，回來咱們再繼續拍...就不信了，真拍不好！”
雖然當初約好的是三天檔期，但做事情哪有那麼死板的？更彆提這還是一部正在拍攝中的電影。總不能南芝這邊檔期完了，他的戲還沒拍完，他就不來了吧？這或許是符合合同的，但圈子裡沒有一個人會那麼乾！
再耍大牌的也沒有那麼乾的！隻要乾一回，今後就不會再有戲拍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程程對著自己寡淡的晚餐心不在焉，她還想著拍戲的事，沒有注意到，李海倫坐到了她身邊。
“我們談談？”
程程愣了一下，回過神來，點點頭。
三兩口吃完了本來就乏善可陳的晚餐，程程擦擦嘴站了起來，和李海倫走出了餐廳。兩人倒也沒有跑遠，就隻是在酒店附帶的小花園裡散步而已——說是小花園，其實就是個綠化帶。
劇組都在酒店住了這麼多天了，對於程程這個明星大家也‘見怪不怪’，沒有人上前打擾。
兩人散步，將這個小小花園走了好幾圈，這中間近十分鐘，說要‘談談’的兩個人一句話都沒有說。
直到最後，是程程先開口，她問李海倫：“師兄是不是覺得我超麻煩的，後悔邀請我演周虹了...嗯，這是個遠遠超過我能力的角色，如果換更有實力的演員會好很多吧——”
“太虛偽了。”李海倫打斷了程程，平靜地看著她：“你明明知道，我不會後悔。”
邀請程程出演‘周虹’一角，是李海倫自己的選擇，不管他出於什麼原因做出了這個決定，他的性格就是起手不悔的那種——他不需要確認，自然而然地認為程程應該很明白這一點。
程程卡殼了一下，扯了扯嘴角，麵對李海倫的時候她總會很坦誠，坦誠地讓她自己都有些尷尬：“嗯，是挺虛偽的，我明明知道師兄不會後悔，也不會覺得我麻煩。刻意說這個，大概就是想要師兄否認這個，讓自己心裡好受一些吧。”
這個時候李海倫的否定就是對她的肯定，能讓她多一些勇氣麵對接下來的‘難關’。
李海倫頓了一下才看向程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所以...你這是在撒嬌...嗎？”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暗淡下來的天空下，有些涼的春日晚風吹散了程程低低的回應，讓人聽不清楚她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