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開始拍戲之前,是整個片場最亂的時候，每當這種時候，總有意外...想要找的人找不到了,需要的機器、道具不見了，最後關頭有人說早就確定的方案不行,要修改‘億點點’。
總之，都是些能讓人血壓上升的事兒。
相比之下,程程作為《君門深九重》當之無愧的第一主角,就輕鬆的過分了。畢竟，演員的功夫要在‘a’之後，就算是事前的準備，也不是這會兒臨時抱佛腳能行的，至少程程不是，她向來都是準備周全的。
“有的時候真的很羨慕程程啊...”張子平在不遠處正背台詞呢,抬眼就看到程程正低著頭刺繡，自然而然發出了感慨。
雖然他也事先準備過，但總不能做到背下台詞，臨到每天拍戲的間隙，還得臨場背台詞。
小助理扶了扶眼鏡，因為張子平是程程的同學，他對程程是有一些了解的。聳了聳肩：“程老師也是功夫下在了前頭吧,畢竟是出了名的努力呢。”
明星藝人在公眾的‘名聲’真假難辨，但在圈內的‘名聲’麼,一般都是‘人的名、樹的影’,無風不起浪的。現如今，程程打出了努力、敬業的名頭，大家都是信的。
“已經不是一般努力了吧？”張子平往後一靠,半躺在了折疊躺椅上：“我才知道她會繡花，演古代的大家閨秀就要會繡花嗎？太誇張了...”
驚訝之餘，其實張子平也有些不解，在他看來有些努力是無效努力...真的有用嗎？很多時候不能隻是埋頭努力，也要選對方向，講究策略吧？不然為了努力而努力，又有什麼意義呢？
誇張嗎？確實有一些誇張，但程程覺得這是有意義的。學習刺繡什麼的，確實對提升演技沒什麼作用，甚至對於‘高滔滔’這個角色也談不上多大作用——但終歸是有作用的，有的時候如果不能完全複刻所演角色的生活，很多東西就不能理解，終究隻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比如她就是自己真的學武了，才知道一些外行覺得多餘的、不美觀的動作是為什麼存在。而當她明白了這一點，再去學武打套路，事半功倍不說，氣場也是完全不一樣的，精氣神就不同。
有的演員不在意這些，有的演員在意，但沒有時間和精力了，還有的演員，天賦足夠出眾，不需要——程程就恰好是這些演員外的‘漏網之魚’，所以她願意下這些‘笨功夫’。可以說，這些如張子平所想，不是什麼有效率的努力方法，它隻是適合程程而已。
“嗯...這種事，程老師自己覺得好就好吧？看起來程老師還挺有收獲的呢。”助理多了一句嘴。
張子平想了想，也笑了：“也對，努力有沒有回報彆人說了不算，程程她演的那麼好，現在都是威尼斯影後了，一般人有什麼底氣反對她...算了，我還是先背好台詞叭......”
演對手戲的老同學早就將台詞倒背如流了，飾演的角色也做了無比充足的準備。而自己，居然還在臨場背台詞！雖然過去拍戲的時候都是這樣，他混在劇組還算表現好的（至少他足夠配合，從來不軋戲，也很少在劇組時請假，導演的要求儘力完成），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但果然感覺都是對比出來的。
麵對‘過於努力’的程程，張子平就不免有些心虛了。
程程繡花的時候，化完妝出來的曹多美就湊了過來和她說話...曹多美飾演的是‘範觀音’，她本人對程程也談不上好感，就算之前在《靈珠傳奇》裡有過合作，她們之間的關係也很普通，當時並沒有趁機親近起來。
這裡麵有程程的原因，也有曹多美的原因。
而到了《君門深九重》，曹多美對程程的觀感就更複雜了——她其實沒有討厭程程的原因，程程交際不多，但她也不多事兒，拿她當一個同事的話，那真是好同事。以她如今的咖位，這就已經很難得了。
曹多美對程程的複雜觀感更多還是她的私心...她演‘範觀音’這個壞事兒女配的角色，還是想要出頭的，這年頭漂亮聰明，沒有女主角那麼聖母的女配，搶女主的風頭，或者和女主一起美，並不罕見。
但如果女主角是程程演的，這個目的就太難達到了。
程程的顏值即使是在美人眾多的圈子裡都是拔尖的，而論演技的話，人家都是‘威尼斯影後’了，還有什麼好說的？不敢說一騎絕塵吧，至少壓製她輕輕鬆鬆。原本曹多美的指望之一是劇本，不是說《君門深九重》的劇本有什麼問題，事實上這是個很好的劇本，隻是這個劇本劇情不那麼強，強的是如詩如畫般的寫意。
而這就會有一個問題，很難拍出來。就像古龍的很多小說，寫意瀟灑，拍電視劇的話，要麼做務實向的改編，要麼就得麵臨劇情狂奔，不喜歡這一套的人滿臉問號的尷尬局麵了。
高滔滔正是《君門深九重》這個劇本裡，承擔這種‘如詩如畫’氣質的核心！她是這部戲的第一主角，除了她的戲最多外，更重要的就是這點了，她決定了這部戲的氣質！
也因此，她要完美表現出那種感覺很難，一不小心就過於文藝，美則美矣，反而不適合電視劇市場了。
就像話劇演員演影視劇，話劇演員再強，如果不能放下過於強烈的話劇風格，也難免壞事...他一個人在整部劇中畫風不同什麼的。
然而現在看來，曹多美的這個指望算是泡湯了——程程她真的維持住了微妙的平衡，既美的如詩如畫，又不至於漂浮空洞，還兼顧了麵向大眾的電視劇該有的氣質。
哪怕是因此受挫的曹多美，看向戲裡的程程的時候，也不得不公正地承認，她塑造的高滔滔確實前所未有地惹人憐愛。這和程程如今正走紅的讓人仰望的‘陸玄仙君’形象不同，也和給她帶來威尼斯影後榮譽的周虹不同，甚至和同樣也很惹人憐愛的薛真真、艾米也不同。
薛真真甜美爽快，艾米我行我素、青春正好。
隻有高滔滔的惹人憐愛極其複雜，這個少女被人為地培育成招人喜歡的樣子，她是花容月貌，是蕙質蘭心，是善解人意，她又是如此地身不由己！
一開始，她的魅力似乎是由那些大家都喜歡的東西帶來，但看久了才知道完全不是，她的魅力要在命運使她顛沛流離時才能呈現——明明壓在她身上的力量不可違抗，是家族，是皇權...甚至她自己也沒有真正想過去對抗這些，想的最多的是拖延，然後等等看，看有沒有‘奇跡’。
這部劇裡沒有塑造對權力沒有概念，也就沒有畏懼的天真少女，也沒有‘智多近妖’，能夠反過來玩弄上位者的強大女主。正是因為作為女主角的高滔滔對權力的妥協、無能為力，這才襯托出了權力的莊嚴，權力的強大，那個社會裡權力對人的異化。
反過來，這種情況，還能鼓起勇氣做點什麼，哪怕是一點點，就有了動人的力量。
不過程程做得好承認歸承認，曹多美因此沮喪，甚至憤懣也是真的...所以娛樂圈才有那麼多塑料友情啊，能做閨蜜或者兄弟的，地位都不會差距太大，不然很難玩到一起去。而這種咖位差不多的，其實都是競爭對手來著。
雖然不至於陷入零和博弈中，但‘你好我不好，你不好我好’總是有的。
“程程真有功啊，這幾天有時間就繡啊繡的，這是繡的什麼鳥啊？”雖然對程程感覺很複雜，觀感是偏負麵的那種，真對上程程了，曹多美卻是非常友好的，也經常主動親近程程。
這就是圈子裡的常態了，不管喜不喜歡這個人，隻要這個人正當紅，那就要捧著！曹多美也是想著和程程搞好關係，今後能有什麼好事兒——就算不能像張子平那樣沾同學的光混個主角，也是多個朋友多條路麼。
“這個是黃鸝。”程程又繡了一針，讓了讓位置，給曹多美看。她不奇怪曹多美認不出來，很多鳥類就是看到真的了也不知道誰是誰，更彆說是繡像了。除了鴛鴦、孔雀、仙鶴這類刺繡常見題材，其他的都不好確認吧。
“這個可以做道具，後麵不是有一場戲我要繡手帕，子平還要揀我的帕子呢...”程程解釋了一下。
‘遺帕惹相思’的橋段也是很古典了，古典到放在古人小說裡都有些俗氣了，實在是太常見！但大俗即大雅，在電視劇裡複刻這樣經典的古典橋段，拍的好的話是不會俗氣的，反而是慢慢的古風，是現代見不到的含蓄繾綣。
繡手帕是一場戲，後麵遺失手帕，男主角撿到手帕是另外的戲，劇本裡就有說明這是同一塊手帕——因為這塊手帕很重要，寄托了女主角的想要化作鳥兒，自在飛去的心思。而撿到手帕的男主角，看到手帕上繡的詩句，也一下看出了她的心思。
而他，被皇權困住的宗室貴族，又何嘗不是那樣？兩人當時還不算很熟悉，他一開始甚至不知道那是她遺落的帕子，但在某一刻卻已經是神交知己了。
“哦哦，是那場戲啊！”因為《君門深九重》的劇本並不長，曹多美也是事先研究過劇本的，所以一下就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