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還豔陽高照,到了正午,天卻不知不覺陰下來。來種樹的師傅怕下雨,三人也不顧得吃飯,搶著時間把剩下的活兒一並乾完。
等到完全結束,已經是下午兩點。
孟婧在院子裡忙活了大半天,終於見到了想象中花園的雛形,也算是得償所願。親近大自然對於緩解焦慮有奇效,再加上體力透支,讓她暫時沒空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懶得做飯,林嶼點了外賣,兩人在餐廳一邊吃,一邊透過落地玻璃窗看著院中的勞動成果。
“天氣預報說雨要晚上才開始下,雖然剛才師傅已經把主乾加固了,還是要小心。”
孟婧笑著:“知道知道,這已經是你第二次說啦。”
林嶼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應該看看天氣預報再讓師傅來的,萬一晚上被風刮倒,還要再讓他來救。”
說起記性二字,孟婧這才終於想起正事。
“對了,我的CT片子,能幫我拿給你導師看看嗎?聽說他是這方麵的專家,我…還是希望多方參考一下醫生的意見。”
林嶼想了想:“你下午沒事的話,不如和我一起回醫院?老師今天沒那麼忙,也許可以當麵答複你。”
孟婧當然一百個願意。
出發前,她在櫥櫃深處找出幾個玻璃飯盒,將梁珞唯熬的那粥收起來。寬敞的雙開門冰箱中,還零散放著昨晚剩下的小食,孟婧猶豫要不要扔掉,不知不覺間也聽到了滴滴的警報聲。
“孟婧,冰箱在響。”
她怔了一瞬,想到昨晚和梁珞唯說了同樣的話,卻覺得那場景已經過去很久很久。
她突然開始想他。
“我們走吧。”
一路無話,林嶼見她心事重重,將座椅靠背調低,空調也設置成最小風量,等到車開到醫院時,孟婧還閉著眼睛。
林嶼倒車,順勢將手搭在副駕靠背後麵拍了拍,她才回了神。
“我睡著了…”孟婧有點不好意思,明明體力活都是彆人乾的,她卻累成這樣。
活動幾下酸痛的肩背,她自嘲道:“太缺乏鍛煉。”
“昨晚沒睡好?”林嶼低頭熄了火,“腦部的傷,更需要多休息。”
孟婧看看窗外,率先拉開車門:“遵命,林醫生。”
林嶼的導師是國家神內科頂尖級彆的存在,孟婧沒有想到,這樣的大人物,居然是一位非常和藹可親的老人,不僅認真聽了孟婧描述的病情,看完片子後,還給出了不同於其他專家的建議。
“從片子上看不出太多異常,但結合你失憶的時間段來看,或許腦室穿刺引流術並不適合。”
“林嶼幫你聯係的那個外國專家我也認識,他擅長操作最先進的設備,但如果影響的是記憶部分,手術的危險性會成倍增加。”
孟婧手心出了汗:“您的意思是…保守治療嗎?”
教授沉吟片刻:“前幾天的跨境會議上,有一位我的老朋友,提出一個新課題,其中有一部分是和你的病症相關。”
林嶼皺眉:“老師…”
“林嶼,我們雖然是專業人士,但病人的選擇權,還應該掌握在自己手上。”
林嶼歎了口氣,想了很久,看向孟婧:“是我出國讀博的導師,他近期在做腦部創傷後遺症的相關課題,嘗試采用一些非創傷性療法進行乾預。”
孟婧困惑地看向老教授:“您建議我參與研究?”
林嶼打斷:“我不建議。”
“為什麼?”
其實林嶼也說不出具體原因。
前幾天參與視頻會議時,他就已經發現這個項目和孟婧的病情比較契合,但招募的畢竟是誌願者,如果由其他教授帶隊,可能他還會建議孟婧去試試,但如果是自己也參與…
他做不到,起碼現在的他做不到。
看著林嶼對孟婧的態度,教授心裡也猜到了七八分,他寬慰道:“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嚴重。課題才剛剛啟動,這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光前期檢查就要一個多月,她的身體符不符合樣本要求還未可知。我倒是覺得,既然你們都去同一個國家上學,早晚都要走,何不趁此機會去試試?如果不行,就權當去旅遊了。”
“可是第一批招募快要截止了,她才剛找了實習,很多事情還要再…”
“林嶼,我可以考慮。”孟婧打斷他,露出個釋然的笑,“什麼都沒有自己的身體重要,對不對?”
“也不用馬上就決定。”導師拍拍林嶼的肩膀,“先把病例發給那邊看看再說。”
從醫院出來,已經天黑。烏雲中偶爾劃過幾道閃電,街上卷起氣旋,驚得行人紛紛加快腳步。
孟婧先去了醫院門口的超市,出來以後,發現林嶼開了車在等她。
“天氣不好,我送你。”林嶼的臉上沒了往日的和煦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孟婧將東西抱在懷裡,若有所思。
雨在半路上就下起來,一開始隻是淅淅瀝瀝,之後便開始有小塊的冰雹落下,很快又變換成中雨。
周末最後一天,晚上最容易堵車,京市的交通瞬間處於癱瘓邊緣。
燈火通明的夜色被加了一層濾鏡,看不真切,孟婧撫摸著玻璃窗上不斷流淌的雨簾,說:“林嶼,我最近…喜歡上一個人。”
路口紅綠燈閃爍,前車一個急刹,林嶼險些追尾。
孟婧無視胸前突然勒緊的安全帶,繼續說:“雖然我們沒有談戀愛,我也不知道怎麼才能和他好好相處,但喜不喜歡這件事,我看一眼就能確定。”
“在此之前,我一向覺得自己是很直接的人,分析利弊後出手,為了得到想要的,也可以委曲求全。”孟婧笑了笑,“但是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變得好彆扭,彆扭得莫名其妙的。”
害怕得到卻留不住,無緣無故便認定分彆後再無法相逢,想看他笑,又懷疑他會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傷心。
“你剛才就挺彆扭的。”孟婧轉過頭,看向林嶼,“是我的錯覺嗎?”
終於還是談到這個話題。
林嶼屈起抓緊方向盤的手指,將車子裡的音樂調小一些:“可能你是全世界最後有‘錯覺’的那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