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張沛接到梁珞唯的電話。老板睡眠不好，夜裡布置工作也是常有的事，隻是接通後持久的沉默讓張沛有點崩潰。
直接掛電話肯定不行，在雙方沉默了兩分鐘後，張沛實在忍不住，怯生生問：“老大，你還好吧？”
“我沒事。”梁珞唯聲音聽起來並無異樣，隻是嗓子有些沙啞，“張秘書。”
“哎，我在呢。”張沛從床上坐起來，靜靜看著對麵牆上的掛鐘。
秒針又轉了半圈後，梁珞唯聽起來像在深呼吸，似有萬般隱忍：“幫我查一個人。”
“好的老大，你說。”張沛拿起床頭的平板，等待梁珞唯說出一個名字。
張沛沒有催促，梁珞唯也就一直沒有開口。
半晌後，電話那頭傳來低沉的一句：“算了，你睡吧。”
隨後，電話被掛斷。
張沛呆呆看著手機上的通話記錄，以為是夢：“我剛才…接電話了？”
燈火通明的臥室內，梁珞唯坐在床邊。
手機屏幕早已變得漆黑，五指按在屏幕上，遮擋住他映在上麵的影子。偌大的彆墅內安靜且孤寂，隻剩窗外呼嘯的風聲。
回家後他按時吃了藥，到了晚上卻依舊毫無睡意。孟婧離開前的畫麵一直在眼前循環播放，一遍又一遍。
那張在夕陽下溫婉的臉，和眸中蕩漾的水汽，似乎化成了利刃剜進他腦中。
讓他無法入眠的，是從未感受過的刺痛和迷茫。
她說：“我目前是單身。”
她說：“這件事我還沒有告訴任何人，還請梁先生替我保密。”
她說：“我很感恩梁先生沒有事先調查我，希望今後也不要，我們大人之間的事，沒必要影響到孩子。”
她還說了什麼？似乎是明天上午的飛機。
離開後，還回來嗎？
梁珞唯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回答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沒有答應孟婧的請求。
“大人的事…”他暗罵了一句，“她算什麼大人。”
二十一歲到二十六歲，多少富家千金還在驕縱玩樂的年紀，孟婧在做什麼，生孩子？
憑什麼讓她承受這些。
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什麼時候分開的，為什麼要和她分開，為什麼要讓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在國外。
還會回來找她嗎？
她還會接受他嗎？
梁珞唯煩躁地起身，第三次下樓去冰箱裡拿水。他想喝酒，卻需要保持理智和思考，無數的問題像飛蛾般撞在他的太陽穴上，像要炸開一樣從四麵八方猛烈攻擊著。
孟婧出國不是去享樂的，懷孕生子，傻子也能猜到這幾年她的學業和事業會有多難。
他一開始還不理解，孟家的女兒，不回國繼承家裡的產業，而是在國外去做一個小小的審計，剛剛做出成績卻又辭職回國，到底在折騰什麼。
原來都是為了她的孩子。
她愛彆人，卻還要來招惹他，把他當什麼？第二個孟許堂嗎？
“靠！”
礦泉水瓶表麵結了霜，扔在地上滑出去很遠，不知道滾到哪裡。梁珞唯一隻手捂著頭，另一隻手撐著廚房台麵，強迫自己不要細想。
他清楚自己情緒的來源，不是因為什麼孩子，也不是因為孟婧的隱瞞，而是來自於一種無能為力引發的憤怒。
他沒本事讓時間倒轉，即使之後付諸再多，也依舊改變不了這五年內已經發生的事情。
與此同時產生的，還有內心陰暗角落中滋生出的無限嫉妒，渾身的暴力因子都催促著他找出那個男人，讓他永遠都不能出現在孟婧麵前。
剛才給張沛打電話，梁珞唯差點就要說出調查那個男人的話，可想到孟婧誠懇請求他保密時的眼神，那種貫穿全身的無力感又壓製住了戾氣，讓他整個人像被抽乾了一樣恢複茫然。
心情起起落落，周而複始，隨著時鐘的指針一圈又一圈地轉著。
不對，一定有什麼事情出了差錯。
那棵海棠樹為什麼會出現在孟婧家的院子裡，梁曼為什麼會覺得五年前他曾經有過一段時間的暗戀，為什麼他不會像討厭其他女人一樣討厭孟婧，反而總是控製不住地想要主動靠近。
當初那場病的起因，真的隻是因為梁庭什嗎？
原地踏步終究找不到答案，梁珞唯忍著暈眩和疼痛，撥通了Mike的電話。
*
林嶼打來電話的時候，開往T3的小火車正在進站，烏泱泱的遊客湧進車廂，孟婧沒上，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按下接聽。
剛下手術台，林嶼電話那頭還有醫生打招呼的聲音：“剛看到你的消息，怎麼提前回來了？”
孟婧昨晚沒睡好，聲音悶悶的：“Toby簽證的事，中介說需要我親自去領護照。”
林嶼說：“明天下午Toby幼兒園有個家庭足球賽，你有時間？今晚手術做了六個小時，可憐可憐我？”
孟婧切了一聲：“男人不能隨便說不行的林醫生，但是看在這段時間你幫我這麼大忙的份上，足球賽就不用您親自參加了。”
林嶼笑笑：“早點回來也挺好的，你不在，Toby都要玩瘋了。”
滴滴聲響起，小火車的門緩緩關上。
孟婧目送著滿車旅人，突然歸家心切：“林嶼，我也想儘快離開這裡。”
林嶼聽著不太對勁：“孟婧，發生什麼事了？”
“回去再說吧。”
又有新的旅客從上層的扶梯下來，遠處傳來軌道的震動聲，孟婧掛斷電話，站到候車的第一排。
因為昨晚突如其來的大風，孟婧乘坐的航班有所延誤，貴賓休息室準備了豐富餐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