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顧父顧母都呆滯了,一動不動,仿佛很久很久以前才有的視頻卡頓。
但這並不是靜止畫麵。
他們隻是被震驚到忘了做出反應,僵成了石頭。
顧瑜覺得好笑,兩眼彎彎。
過了整整一分鐘,父母才終於回神,又驚訝又欣喜,一時間都不知應該先說什麼。
“覺醒了?怎麼是這個時候?人魚會很不方便吧,隻能待在水裡,平時要做什麼怎麼辦?現在住的彆墅不合適,得換個都是水做的吧,對了,要先去機構檢測登記,你一個人去行嗎?會不會被其他覺醒者欺負……不行,我們還是回去一趟。”
一段話下來,他們都想收拾行李回家了。
顧瑜出聲攔住他們,“不用,我現在在覺醒者基地裡,檢測登記這些都已經做了,那些研究員人也挺好的,沒事,你們這次出去不是有很重要的大項目嗎?彆打亂計劃了。”
重要的事情自然而然會和父母說,但他是成年人了,一個人也可以應付處理。而且父母在遙遠的外星球,回來要半個多月,他習慣了報喜不報憂。
為了讓父母放心,顧瑜說了些基地裡的事,表示自己過得很好。這麼一說,自然會提到藺洲,是監護人,也是他這段時間接觸最多的人,還有點雛鳥情節,覺醒後第一個知道這事的人就是藺洲,還幫了他很多。
顧父顧母聽到藺洲的名字,雙眉一鬆,頓時就放心不少,“原來是藺中將帶你,有他在,確實很好。他那麼照顧你,瑜瑜你也要禮貌點,他比你大幾歲,記得叫人家一聲哥,還有人情往來,送些禮物好好道謝,知道嗎?”
顧瑜沒想到自己沒勸住,倒是藺洲的名字那麼有用,點頭應了。
父母又叮囑了好些話,擔心他在外不適應,說基地允許的話,就把管家機器人都帶過去,或者他們直接讓人買基地裡的機器人。
顧父沒忘記,家裡還有個新來的小成員,又說:“對了,你去了基地,家裡的貓怎麼辦?管家是能照顧,但沒人陪也不行,基地應該不讓帶寵物,送去醫院寄養吧,正好把絕育手術也順帶做了。”
顧瑜愣了一下,想起來父母還不知道球球是隻假貓,其實是藺中將的精神體,他昨天還剛抱著吸。
而且,絕育手術……
精神體能絕育嗎?
就算真的可以,想想那是藺中將的精神體,莫名就有種閹了藺洲的感覺……
顧瑜覺得既微妙又好笑,唇角忍不住翹起。
“瑜瑜笑什麼這麼高興?”
“沒什麼,哈哈。”
笑是很容易傳染的,顧瑜止不住笑,讓父母也不自覺就跟著笑了,這才真的放下心來,沒有衝動買飛船票回去了,畢竟現在確實是項目的關鍵時候,一旦離開出問題了,損失巨大。
而且,人魚覺醒體特殊,暫時不能泄露出去,他們扔下重要項目貿貿然回去,反而容易引起注意,一切還是照常,才是對顧瑜最好。等項目進入尾聲,他們就立刻回去。
除了發小和父母,還有很多人聯係他,關心他怎麼了,為什麼請那麼久的假,沒事吧。顧瑜看著光腦裡爆炸的信息,先從關係比較熟的人回了,以生病為由,回複了好幾個之後,剩下的就直接群發,謝謝他們的關心,自己沒事。
主角葉言致也發了信息給他,還附帶課堂總結筆記文件。筆記雖然用不上,但顧瑜還是謝謝了他。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顧瑜已經適應了人魚的身體。
基地很體貼地考慮到了他對水的需求,衣食住行,每一處細節都毫無遺漏,儘顯對覺醒者的重視,讓顧瑜對基地產生歸屬感。
顧瑜確實挺滿意基地的生活。他知道這是聯邦希望覺醒者對這裡產生感情,產生被需要的責任感,慢慢建立起更緊密的聯係,然後為聯邦效力,保護星係。
他能理解聯邦的做法,付出和回報本就是不可分割的,而這不一定是看得見的物質,感情上的驅使力更強。因為有濃烈炙熱的感情,所以願意不顧一切奉獻,哪怕是犧牲自己。
這天,顧瑜正準備去唱歌,研究員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帶他去病人那裡,而是從麵前的儀器拉出操作麵板,點了幾下,懸空的光屏就顯示出了一組圖像。
那是一團巨大的黑霧,濃鬱陰森,洶湧翻滾,仿若來自地獄的巨獸,瘋狂吞噬一切。
明明是靜止的圖像,顧瑜卻感覺到了強烈的壓迫感,心臟似被一隻大手狠狠攥住掐緊,喘不上氣來。
研究員在光屏上一劃,圖像縮小,神情凝重說:“這是藺中將的精神領域圖像,雖然前些日子緩和好轉了一些,但數值依舊很高,不容樂觀。”
顧瑜知道精神領域異化的病症,也見了好些不同異化值的病人,但還從未看過精神領域的圖像,而且這屬於瀕臨崩潰線的藺洲。突然而來的衝擊力,不可謂不震撼。
他一時呆愣住了。
即便他不是專業的醫生,也能猜得出來,這圖像代表了怎樣的嚴重狀況。仿佛能遮天蔽日的黑霧,凶險至極。
不用研究員開口,顧瑜就忍不住先說了,“今天是藺洲嗎?我希望是他。”
雖然病人很多,但事有輕重緩急,人有親疏之分,彆的人他不認識,藺洲卻是不同的。
研究員點頭,微笑說:“太好了,我正想和你說這事。藺中將的數值比較高,所以今天一個人。”
顧瑜點頭,“我知道了。”
沒過多久,研究員離開,帶著藺洲過來了,隻走到門口就停下。
人魚歌唱的時候,除了病人最好不要有彆人在,不然會削弱療效,一部分歌聲傳到彆人的精神領域裡。
顧瑜聽到聲音,就遊了過去,鑽出水麵,趴在水池邊,朝藺洲燦爛笑道:“今天,我是給你一個人唱歌哦。”
在進門前,藺洲就已經知道了,但現在看到眼前漂亮的人魚,對著自己笑,心裡頓時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但他走到水池前,停下來和顧瑜對視時,又克製地隻是看了幾秒,平靜點頭,“謝謝。”
顧瑜隨意擺手,“不用,你幫了我更多。”
還會給他擼貓。
顧瑜覺得藺洲人很好,完全和平時表現出來的高冷不可接近不同,相處起來也很舒服。
“對了,我跟孫老師學了一種新唱法,唱給你聽聽。”
“好。”
顧瑜就笑了一下,花瓣似的唇翹起,然後唱了起來。
和以往的空靈柔和不同,這一次的歌聲輕快無比。
沒有歌詞,而是依,哦等音節,一開始是中低音用真聲唱,隨即突然用假聲飆起了高音,不斷迅速交替,跌宕起伏,給人一種奇特的聽覺感受。
自由,歡快,明亮。
水裡的人魚容貌昳麗,眉眼彎彎,笑得燦爛如夏花,仿佛有陽光在他金色卷發上跳躍,閃爍著璀璨奪目的光。
令人心悸,心臟跳得極快。
藺洲定定地看著水裡的顧瑜,看到對方眼裡隻倒映出自己一個人的影子,專注而認真,為他一個人唱歌。
他難以克製的,向前走了一步。
離水池更近了,一臂的距離瞬間縮短,已經達到了人際交往中的親密距離。
隻有一個手掌。
身體再前傾些許,就更不一樣了。
藺洲身體挺直,如同鬆樹,沒有彆人懶散放鬆的站姿,甚至有些緊繃。
而顧瑜正沉浸在愉悅的歌唱裡,張揚而肆意,聲音在兩個音域裡重疊,切換自如,整個人像是一個發光體,不自覺地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藺洲好似沉浸其中,又好似走神得厲害。
不知不覺間,顧瑜就唱完了一首歌。
說是一首歌,但因為是即興唱的,隨心所欲,也沒有歌詞,所以他唱了個夠,將近十分鐘才有點饜足地停下。
這是約德爾唱法,出了名的最難唱法之一。歌者需要大量的練習,極其熟練才能唱得好聽,一般人很容易卡在音域轉換,有所中斷。
顧瑜本就擁有絕對音感,音域廣,現在又有人魚buff加成,更是輕而易舉,完全就是被天使吻過的嗓子。
他唱得很儘興,像是在遼闊的大草原上肆意策馬,悠閒放羊。
而且正因為沒有歌詞,他跑調的問題都變得沒有那麼明顯,被驚豔的嗓音和唱功遮蓋了過去,令人目眩神迷。
“怎麼樣?”顧瑜兩眼晶亮,興致勃勃地問。
藺洲點頭,不吝誇讚:“很好聽,很迷人。”
顧瑜頓時就笑得很開心,魚尾巴翹了起來,尖尖甚至碰到了水池邊。
藺洲離得很近,似不經意間碰到了魚尾。
隻是很輕微的觸碰,但顧瑜的尾巴很敏感,身體立刻顫了一下,魚尾也像觸電似的飛快縮回水裡。
他下意識看過去,藺洲神色不變,怎麼看都隻是不小心碰到,甚至他自己可能都沒意識到的樣子。
於是,他若無其事繼續說話,卻沒有注意到,藺洲垂在腿側的手微微蜷起,指尖有一道濕痕,正不易察覺地摩挲著。
專門隻唱給一個人聽,效果當然很好。
藺洲的異化值降到了8.4,雖然隻是很小的變化,但這也很重要。數值越低,覺醒者就可以更好地控製精神力,操縱機甲,如果藺洲能恢複到以前的狀態,必然是一位重量級將領。
不過,顧瑜不能頻繁對著同一個人唱歌,短時間內聽得越多,數值變化就越小。否則,顧瑜可以接連將每天自己能唱的時長都給同一個人,讓他的精神領域達到完美狀態。
顯然,一切都是有規律限製的,不是打遊戲嗑藥回血補藍那麼簡單。
顧瑜新學會了個唱法,興致盎然,接下來幾天,給人唱的都是這個。
覺醒者剛聽的時候,隻覺得牛逼好聽,沉迷其中。
但等聽完之後,他們就發現“後遺症”了。
這唱法是歡快,聽著就感覺自己在草原上,可同時也非常霸道,接下來兩天,他們不管在做什麼,滿腦子都是顧瑜的歌聲在回響,根本停不下來。
真是痛並快樂著。
對此,罪魁禍首顧瑜毫不知情,甩著魚尾巴,在水裡悠閒遊動,心情很不錯。
負責顧瑜的研究團隊是整個基地裡除了藺洲,最關注了解顧瑜的,他們自然也聽說了這件事,頓時樂了。
人魚唱歌跑調雖然不可思議,但不得不說,也給基地帶來了不一樣的輕鬆氛圍。
他們在研究空隙,閒聊時,嘴角都掛著笑,不知不覺就又聊到了顧瑜。
“他的豎琴也彈得好好,每次看那畫麵,我都會控製不住晃神。”
“我也是。對了,擅長樂器也是因為覺醒成人魚的本能嗎?顧瑜好像不止會豎琴。”
另一個研究員忽然出聲,搖頭說:“不是因為覺醒,他在那之前就會。”
“嗯?可他不是音樂生啊……”
“小時候學的,他說那時候父母找了老師,他不知道喜歡什麼,就各種都學了一點。”
“……就學了一點???”
其他人都一頭問號,這是學了一點的水平?是在欺負他們不會中文嗎?
研究員裡人才濟濟,但各有所長,並不是誰都擅長樂器。人總會羨慕自己沒有的東西。
其中一個研究員家境優渥,說到豪門子女從小的培養,會一兩樣樂器很正常,但不是一直學的,能達到顧瑜這種程度,確實很難得一見。顧瑜有天賦,或許也跟他的人魚覺醒體有關。人魚天生擅長各種樂器,理所當然。
顧瑜在訓練艙裡,剛拿了一血,進入偷懶摸魚時間,逗小海豚玩。
這隻海豚渾身都是漂亮的淺粉色,活脫脫的一個小可愛。
他們一路向上浮,魚尾晃動著,最終鑽出水麵。
海豚躍出水麵,劃出一道彎弧,頭頂噴出小朵水花,海麵上波光粼粼。
幾隻海豚簇擁著顧瑜打轉,發出悅耳的叫聲,時不時用喙部輕觸顧瑜的肩膀,調皮玩鬨。顧瑜也會伸手摸摸他們。
海麵上,風平浪靜,不隻有海豚冒出來呼吸,還有身形流暢小巧的魚在水麵上輕盈飛過。
顧瑜變成人魚後,雙眼明亮,視覺也遠超一般人類,能看到很遠距離的巨鯨浮在水麵上,像是一座小島。
那些小魚自然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它們雖然被稱為飛魚,但並不是在飛,而是依靠尾鰭快速拍擊,騰空躍出水麵,再借助像鳥類翅膀的長長胸鰭,在海麵上滑翔,看起來像是在飛。
顧瑜遊近了看,一條飛魚正好就飛到他懷裡。他順勢打量起了飛魚半透明的胸鰭,奇特又漂亮。顧瑜字麵意義上的,真·摸起了魚。
後來,圓滾滾的海豹看這裡熱鬨,也加入進來,渾身毛絨絨的,逆著毛一摸,都炸起來了,看著憨憨的。
不過,海豹不都是懶洋洋,和顧瑜很合得來的性格,也有一種身上長著斑點的海豹,十分凶殘,豚狠話不多,衝過來就是毫不留情地襲擊,試圖獵食顧瑜。
顧瑜隻能放下正擼著的毛絨絨,被迫支棱起來,鹹魚突刺迎戰。
一番訓練下來。
耳邊接連響起係統恭喜的語音,到了尾聲,鏈接中斷。
眼前一片漆黑。
顧瑜在訓練艙裡睜開眼,下意識想擺動魚尾遊開,但身下傳來的感覺和想象中的不一樣。
……他的魚尾巴呢?!
顧瑜立即低頭看去,竟然看到的是兩條腿。
T恤堪堪到大腿根的位置,卻又因為水的浮力微微掀起,並沒有太大的遮擋作用。
更重要的是,藺洲經常會來看他的訓練,今天也在,就站在訓練艙旁。
顧瑜僵住,默默挪動屁股靠近艙邊遮住自己,故作鎮定說:“……我變回人形了。”
藺洲也看起來很淡定,淡定到差點順拐,薄唇緊抿,拿了褲子和浴巾過來,放在他伸手剛好能夠到的位置,然後默默轉身準備離開。
顧瑜拿起褲子想要穿,結果刺啦一聲,一不小心就把褲子撕爛了,覺醒之後,他的力氣大了很多,而且還沒有到控製自如的地步。
藺洲沉默著,又給他遞了一條新褲子,再次走向門口。
結果,顧瑜終於好不容易穿上了褲子,踏出訓練艙,踩在地板上剛走了兩步,卻竟然有種雙腿不聽使喚的感覺,直接摔到地上。
藺洲站在房間外,背靠著門,依舊脊背挺直,麵色沉靜,但如果細看,就會發現他其實一點都不從容。
等了好一會,顧瑜都沒有出來。
藺洲微微皺眉,聽到了異樣的聲響,他立即開門走了進去,就看到顧瑜坐在地上,一臉摔懵了的樣子,呆呆的,不敢置信。
像是被騙上岸的人魚剛擁有人類的雙腿,還不會走路。
短褲下的小腿細白,雪做似的,很是漂亮,甚至看起來有些脆弱,稍微用力捏都會落下痕跡,怕捏壞了。
藺洲的視線不自覺就停在了那上麵。
而顧瑜,因為接連三次社死,隻恨不得連夜逃離這個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