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浪浪下意識往旁站了站,腰際抵到樓梯的欄杆。
“你想下樓?”丁放說。
她猶豫一下,說:“現在能下嗎?”
丁放已經徑直走下樓去。他人高馬大,腳步聲沒有刻意放緩,也就很重。
爭執聲頓時停止,樓下再次傳來丁誌誠的聲音:“丁放。”
沒有聲音。
司徒浪浪鬆了口氣,也懶得去想,少年剛才明明有點生氣的樣子,怎麼卻什麼也沒說。
她邁步下樓,剛巧從廚房出來個中年女人,皮膚不太好,眉間眼裡都透出濃濃的疲乏。
看見她,女人神情有些尷尬地打了個招呼。
丁誌誠介紹說:“這是我家那口子,丁放的舅媽,衛芝。”
“你好。”
司徒浪浪假裝對剛才的事情一無所知,也對她點點頭,轉而對丁誌誠說:“晚飯就不用管我了。”
她從口袋裡數出幾張鈔票,放在桌上,“我看了一下,暫住三天應該是這些錢,麻煩了。”
她說完走出門去,臨了,餘光瞥見衛芝的臉色和緩不少。
司徒浪浪撇撇嘴,才意識到身後跟來一個人。
她轉頭:“你也出門?”
丁放沉默地點了點頭,修長的手臂垂在身側,握著槳板。
司徒浪浪看了眼周圍,天光暗淡,星月卻明亮,一輪圓月懸在半空,海麵被鍍成銀色。
村落裡零星幾點燈火,安靜得除了海浪與風,什麼多餘的聲音也沒有。
她看丁放,“你準備去乾嘛?”
丁放頓了一下,眼珠黑沉看過來,“夜漁。”
司徒浪浪哦了一聲,微微偏過臉:“我可以跟你一起嗎?”
***
一艘小破船行駛在海麵上,司徒浪浪單手支著下巴,長腿曲起來。
船頭上少年穿著件老頭背心,在月光下劃著槳板,輕薄又寬鬆的衣衫根本擋不住身型,他手臂屈展,弧度流暢得不可思議。
海浪聲聲,丁放的沉默也如一條魚,她難得起了點好奇的心思。
“夜裡還能打漁?”
丁放聞言點頭,一時不察看進她的眼睛裡,又快速轉開,悶聲道:“就是玩玩。”
“現在是休漁期。”他想了想,終於找到話題:“不能打漁,我隻是出來……”
他又頓了頓,繼而說:“散散心。”
這人,說話還挺費勁兒的,司徒浪浪心想。
他提到散心,司徒浪浪就不由想到方才聽到他舅媽說的話,問了句:“你多大啊?”
丁放說:“十六。”
尋常人聽到這個年紀,大概都覺得還是個孩子。
但司徒浪浪不一樣,她十六歲的時候,已經麵對過世界上在遊泳屆最精英的一群人。
她沒把他當孩子,反而想到,十六歲還沒拿到一級運動員,確實是晚了。
月光把他的身體鍍成銀色亮麵,船行到一定距離的時候,不遠處的小村落已經微縮成小小一片微弱的燈影。
丁放放下槳板,拿起船上的漁網,規整了一下。
司徒浪浪又開口了:“五十米自由泳,你能遊進多少?”
丁放先沒回答,起身拿著漁網,長臂忽而伸展。
海麵中央,靜靜停泊一艘小船,浪聲止息,連風也輕輕。
他手掌寬大,捏著漁網兩端,整個人徹底展開來,後背肌肉舒張,向著海麵撒下。
那一瞬間,鹹濕的氣味撲鼻而來,漁網在司徒浪浪的眼裡近乎鋪天蓋地。
籠罩下來的,是月光裡,海麵上,少年流線型的身體。
漁網漫天覆蓋下來,把月光切成一格一格,一些格子裡散落著碎星。
而少年的動作如汪洋辟闔,有一種極具像化的、極自由的生命力,從他瘦高的身體裡迸發。
他放下漁網,這才轉身,眼神中有一種少年獨有的清澈自豪。
“22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