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桐被江月問得愣了一下,才醒悟過來,驚訝地看著江月:“哦,對,是我和石毅的宿舍,你是怎麼知道的?”
江月眨了眨眼睛,完全不明白他反應怎麼這麼大:“不是你剛剛說的,石連長每天都會擦桌子嗎?”
“連裡總不至於連張空餘桌子也沒有,得把石連長常用的桌子添置到我這裡來,除非桌子一直就放在這兒,石連長本人也住在這兒。” 看他還有點兒懵,江月接著解釋道,“按照規定,作戰部隊副營級以上的軍官才能住單人宿舍,連級軍官一般合住一間,班排長和戰士們一起住營房。石連長的宿舍不就也是你的?”
說到這兒,江月遲疑了一下:“我就是沒想到,連裡難道隻有這一間單間嗎?”
她這一來就占了人家的宿舍,把人家攆出去,這多不好。
她說的輕描淡寫,張桐聽得目瞪口呆。他就隨口一說,她竟然立馬就想到這麼多,這思維,這反應,也太迅捷縝密了吧!尤其是,她說話的時候還一副不動聲色淡然自若的樣子,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麼特彆。
張桐暗暗吐了口氣。哪怕這一路過來,他已經隱約意識到江月的不同尋常,這時也抑製不住心裡的驚歎。他發自內心地稱讚一句:“你反應可真快。”
江月的嘴角微微抽了兩下,沒接話,臉上有點兒發熱,心裡暗道一聲慚愧,自己竟然無形裝了一次x。這真是欺負人家作戰部隊的乾部。職能重點不同,乾情報的,知微見著,從細枝末節裡抓重點,這和吃飯喝水一樣是最基礎的生存技能,拿這個炫技說出去都丟人。
吃驚過後,張桐才想起回答江月的問題:“咱們連住的還是過去的老營房,還有一個單間,放了其他器材雜物,不太好規整,再說,采光也不好,好幾年沒住人了,這大冬天的真住進去也難受。”
說著,張桐就怕江月心裡有疙瘩:“宿舍昨天我讓人徹底清掃過了,你就安心住著。”
江月哪兒會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不就是宿舍剛剛被兩個男人住過,怕自己膈應嘛。指導員的心挺細,考慮的也挺周到,就是太小看她了。因為她是個女的,就自顧自地認為她可能會在這種不算什麼的小事兒上斤斤計較?
她也是真無奈了:“指導員,你想多了,你和石連長都能辦到營房去,我自己住單間還能不滿意?我也是當兵的,沒那麼多亂七八糟的講究。我到二連,就是個炊事員,一切行動聽指揮,你堂堂的指導員,用得著這麼提著心嗎?”
江月是什麼閱曆,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這種態度,看著是周到細致,實際上帶著某種敬而遠之的意味。她算是知道,自己這半天話裡話外表的態,算是給瞎子拋媚眼,壓根兒就沒什麼用。
她原想著慢慢來,靠實際行動融入到連隊裡,可現在看來,還是有必要和他提前深入溝通一下,把話說到明麵上,省得試探過來試探過去的,得彆扭壞了。
江月嗤笑一聲,拉開椅子示意張桐坐下,自己坐在床上:“我知道,我來二連,你們不歡迎,一個是因為我肩膀上的星星讓你們覺得不自在,再一個就是我是個女的,生活上不方便不說,你們還擔心我拖累連裡的訓練成績,對不對?”
就這麼被當事人麵對麵挑明了想法,張桐有點兒尷尬。無論是他,營長,還是還在新兵連忙著考核的石毅,心裡確實都是這麼想的。營長有情緒還能擺出來,他不行,心裡有隔閡,就從言行裡透了出來。
江月不管他怎麼想,自顧往下說道:“咱們之前不認識,你們有顧慮,這很正常,我都可以理解。可不管怎麼說,上級下了命令,我人已經坐在這兒了,你們總得給個機會,了解一下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吧?”
她正視著張桐的眼睛,誠懇道:“生活上不方便這個我也沒辦法,訓練呢,我現在說空口我不會有問題,你也未必相信,往後咱們隻管拿事實說話,我總不可能不往操場上站。”
“至於說少校的軍銜,你們也不用放在心上,這肩章我自己摘了,”江月邊說話邊抬手把肩章取下來,“我本來也是降職,你給我找一副列兵的肩章掛上。”
張桐是真沒想到,江月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見她說話間當真把肩章往下拿,他趕忙按住她的胳膊,製止道:“江少校,這就不用了。”
江月說的十分坦率,張桐再怎麼也聽出了其中的鄭重和真誠,心裡十分慚愧。對比江月的痛快敞亮,自己簡直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張桐也懇切道,“我錯了,得向你道歉,是我之前太過狹隘,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單方麵對你產生偏見,請你原諒我。”
“沒關係,我們都需要在互相接觸和了解中,重新確定自己的位置。”江月終於可以發自內心的笑出來,“你也不要再叫我江少校了,直接叫我江月就可以。”
她手上的動作倒是沒停,把肩章取下來:“我把它拿下來,主要不是你們的緣故。我要掛著這個到炊事班去,太紮眼了,影響戰士們的看法,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