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毅早在江月開槍那一刻就慢慢停了下來, 眼睛因為充血而變得通紅，嘴巴半張著，卻發不出喘息以外的任何聲音。他瞳孔大張看著麵前的場景, 大驚大喜一起一落之間，竟感到一種正在做夢般的荒誕。
他本該喜形於色的, 事實上他也的確歡欣若狂, 隻是臉上卻出現一絲不太合時宜的茫然。
團長、政委這些人跳出嗓子眼的心重重地落了回來, 手臂鬆了勁兒抽在大腿上生疼生疼的。有驚無險，幸好幸好。
鬆一口氣，團長就要叫人趕緊去攙扶江月。政委周寧皺了下眉, 拉住他, 向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看二連長石毅。
楊明華開始還沒回過味兒來, 周寧一通擠眉弄眼, 他終於反應過來了。他瞪大眼睛, 無聲詢問：石毅和江月？他們兩個？
周寧使勁兒眨了一下眼，為自己這個老搭檔的遲鈍傷透了腦筋。江月對石毅他不敢說, 他這是第一次見，還是這麼遠遠看著，可石毅對江月要是沒點兒什麼，那他把腦袋擰下來當凳子坐。
楊明華皺眉：這樣不太合適吧？連長, 和手底下女兵……
周寧往自己肩膀上看了一眼，意思是說：那姑娘不是兵，是軍官, 士兵與軍官不能談戀愛那規矩管不到她身上。
這兩人正打眉眼官司的時候，石毅顫抖著喊了一聲：“江月！”
他喊完了才發覺嗓子嘶啞得厲害。他全身的力量似乎也隨著這兩個字被抽乾了，腦子裡轟轟作響，眼前發暈，完全是要虛脫了的感覺。
江月躺在地上緩了緩勁兒，聽見石毅在喊自己，皺著臉推了推身上狼王的屍體。她手裡使不上勁兒，推了兩下，沒推動。
那一槍的消耗實在是太大了。那一刻，她的潛能全力燃燒，精神體能全部提升到一個駭人的巔峰，才能準確地捕捉到那一線戰機，而後一槍功成，全身而退。這一下等於說，暫時把她全部的精氣神都耗光了。
江月糾結地閉上眼睛，除了苦笑就隻能笑得好苦。剛剛在眾目睽睽之下玩兒了個大的，還沒來得及好好裝個x，就萎了，這他媽就相當尷尬了啊！
她抽了抽鼻子，無聲的笑到咳嗽了一聲，偏過頭從縫隙裡看向石毅的方向，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火光照到這邊的時候已經有些弱了，江月滿臉的血，混著汗，沾了塵土抹了一臉烏七八糟，模糊一片，石毅這個角度隻能看到一排齊齊整整的小白牙。
他艱難地邁步朝著江月走了過去。
楊明華一看這情形，得，這時候還是彆去討人嫌了。他趕緊吩咐警衛連攙扶著筋疲力竭的二連戰士，和政委一齊回去，然後叫人跑著先一步回駐紮點通知軍醫，準備熱水飯菜。他親自帶幾個人留下來簡單收拾一下殘局。
石毅兩腿發軟腳底打飄，每走一步都像是翻過先前那座峭壁一樣。走到江月跟前，他慢慢蹲下來，雙臂抓著狼王的身軀用力一掀，把江月解放出來。
他啞著嗓子小聲又叫了一句：“江月！”
江月用力笑了笑：“小喬。”
石毅點點頭，沒說話，眼睛看著她像是溺水之人死死盯著最後一根稻草一樣。
“挺，咳咳，挺好看的！”江月劇烈地咳嗽幾聲，大喘氣之後，補上後半句，“梨花，咳咳！梨花一枝春帶雨……”
什，什麼？
石毅懵懂地眨了眨眼睛，一時間沒聽懂她在說什麼。愣了一下，看到江月促狹地彎了彎眼角，猛然間醒過神來條件反射一般抬手摸臉，指尖的觸感濕漉漉的。
他肩膀顫抖著，忽然罵了一聲“次奧”，罵完之後就仰著頭開始笑，笑得渾身都開始發顫。
沒事，她真的沒事，真的！
這是江月能夠想到的，可以最快消除石毅心中恐慌的辦法。看石毅笑了，她舒了一口氣，吃力地伸出一隻手，搭著石毅的手臂，輕輕晃了晃，石毅這才又低頭看她。
江月的麵部肌肉不自覺地微微顫動，眼睛因為筋疲力竭不住地眨呀眨的。她一邊自己咬著牙使勁兒，一邊靠石毅用力托著，慢慢站起來，低聲笑問：“現在回魂兒了？”
說話的工夫，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傷痕，疼得隻抽冷氣。
“慢點兒！”石毅緊張地攙扶著她，慌張地像是捧著一件瀕臨破碎的珍寶，滿腦子隻剩下擔憂和心疼，哪兒還在乎她那點兒調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