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蘭樓是百年前一個姓開的富商所修建,原本是個七進大宅院。
後來被分到各家後,院牆拆的拆,改道的改道,隻要是無主的空地都蓋了新磚房。
一座雄偉大宅最後淪落成了片臟亂差的胡同。
這裡居住的人大多是臨近農村搬遷而來。
他們原本的村子被武器廠征用,政府給他們補償了城裡身份以及新房屋。
換了地方生活,大多人的觀念卻沒跟著轉變。
薑向北幾人才剛從公共汽車上下來,隔著上百米甚至都能聞到衝天的尿騷氣衝入鼻腔。
“我總算知道售票員為啥用那樣的眼光看我們了。”夏彩霞捏著鼻子甕聲甕氣地說。
上車買票一說地點,女售票員鄙夷的都不帶半點遲疑。
路兩邊隨處可見的雞鴨鵝,路上雞屎覆蓋得甚至不止一層,就算刻意想避開都無從下腳。
幾人用衣服掩住口鼻,繼續往胡同裡走。
隨著越走越深,薑向北總算知道這股子尿騷味是從何而來了。
旱廁……
胡同路邊赫然是一排茅草搭建的旱廁。
一點都不誇張,幾乎每扇門旁邊都有個旱廁,放眼看去那真就是一大排。
肥水不流外人田在此刻如此具象化地展現在眼前。
這個年代,農村家家戶戶都是旱廁,那是因為要用糞水肥地。
加上地廣人稀少,就算每家每戶都有旱廁味道也不重。
可在城裡建造如此密集的旱廁,薑向北疑惑大家要把這些大糞都用在什麼地方。
“在這!”
忽然,路邊竄出來個腦袋上裹著條彩色絲巾的人。
他朝薑向北幾人連連招手,隨後忍不住先自己乾嘔了幾聲。
沒人敢張嘴講話,捂著口鼻快速跟上裴玄的步子往小巷子
裡跑去。
好一陣之後,裴玄停下步子,著急忙慌地扯下絲巾,大口喘氣。
奇怪的是,到了這之後,臭味消失了大半。
“每周都有人來這收大糞,所以家家戶戶都攢下來賣錢。”
氣一喘平,裴玄就像是猜到了薑向北的想法,解釋了下旱廁存在的原因。
“你能在這裡蹲半個月……”兩隻手挑起兩個大拇指,這是薑向北第一次由衷地表示佩服:“真是英雄。”
“先找地方躲起來再說。”
裴玄領著大家又鑽進了一條小巷子。
這裡麵全是彎彎繞繞的小路,彆說是人,就是狗來了都得迷路。
看外形,麵前兩間屋子以前應該是正房的耳房,屋子細長而且窗戶極小。
不過這家人圍的院子很大,院牆幾乎是挨著隔壁窗子修建。
裴玄指著這家人院門歪了歪腦袋,示意幾人到隔壁……土地廟後邊。
薑向北確認沒看錯,這就是個土地廟。
土地廟背後跟旁邊人家的院牆有個縫,躲在縫裡透過土地公石像能清楚看到對麵情況。
“早上馮強盛和坎子出去吃早點之後就沒出過門。”
裴玄說著,朝縫裡勾了勾手。
窸窸窣窣中,三四個同樣頭戴花絲巾的人從牆壁裡爬了出來。
其中一人衝幾人揮揮手。
“我們就先回了,得先把我姐絲巾洗乾淨,要不她那狗鼻子一定能聞到臭味。”
其他兩人出來就忙著告辭。
伸張正義之前,得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以後請你們喝汽水!”
裴玄和幾人一一擊掌告彆。
幾個鐵子從頭到尾都沒解開絲巾,就這麼一溜煙地鑽進了小胡同裡。
裴玄帶頭鑽入牆縫。
牆縫之間擺放了小板凳,幾人坐下還有點點空擋,倒沒想象的那麼逼仄。
“我們……”裴玄回頭想說話,一看身後竟然是薑向北,立刻叫道:“你怎麼挨著我。”
“為什麼不能挨著你坐?”
薑向北故作不知,笑嘻嘻地反問。
逗裴玄其實還挺有意思,就喜歡看他啞巴吃黃連的哭樣子。
“沒什麼!”
隻要薑向北笑,裴玄總是沒法子繼續杠下去。
悶悶不樂地坐下,隻能在心裡暗罵自己窩囊,怎麼一遇上薑向北嘴巴就變笨了。
“坎子家住了幾個人?”
薑向南坐下就往對麵看,右手在軍挎包裡摸索一陣,收回手時多了個包子。
“就一個老娘……你們竟然還帶了包子來?”裴玄叫。
聞了一早上臭味,直到來收糞水的推車走,中午才稍微輕鬆點。
現在一輕鬆立刻就感覺到了肚子餓。
“我就一個,中午沒吃完剩的。”薑向南歉意地伸手,掌心隻有可憐巴巴的小半個包子。
他上哪知道開蘭樓臭得人根本吃不下飯。
“吃這個吧。”
就在這時,旁邊伸出隻白皙修長的手,把一團東西賽到了裴玄手中。
裴玄捧著吃食,視線下意識又從薑向北的手劃過。
假小子的手……還挺好看。
“水也給你。”薑向北乾脆把包裡的水壺拿出來遞給裴玄:“不準對嘴喝。”
裴玄嗤了聲,用膝蓋夾住水壺,迫不及待打開手帕。
彆說,他對薑向北的手藝還挺期待。
前次他們家買的包子,拳頭那麼大,他一個人就吃了六個。
要不是媽攔著,裴玄覺著自己還能多吃兩個。
過了這麼久,他還惦記著那口滋味呢!
帕子展開,幾塊黃橙橙的糕點躺在手心,甜滋滋的味道引得人口水瘋狂分泌。
“是什麼好東西?”
“綠豆糕。”薑向北說。
“你在哪買的綠豆糕,那可是稀罕玩意兒。”
供銷社都沒有賣,想要買到綠豆糕,那得先拿到糕點票,再等過年去國營商店……搶。
隻有手快的說不定過年能搶到一兩盒,就是送人那都是倍兒有麵子的好東西。
裴玄剛想說薑向北舍得,就聽旁邊傳來笑聲。
“那是向北自己做的。”
夏彩霞也捧著幾塊綠豆糕,小心翼翼地撚起一塊,剩下的又包回去。
“向北?”
薑向北笑,又拿出個鋁飯盒來:“哥,你嘗嘗。”
薑向南接過來:“今天大早上你跟彩霞在他們家灶房
裡忙活一早上就是忙這個?”
“嗯。”薑向北笑得狡黠:“要是讓媽看到,少不得挨一頓揍,乾脆就不讓她看見。”
“又是跟國營飯店大廚學的?”
薑向北搖頭:“跟書學的,沒想到還真做成了。”
有了第一回包子饅頭打底,薑向南對這個說辭沒有絲毫懷疑的相信了。
小心拿出一塊碎了的綠豆糕咬下小口。
細潤緊密,一股子淡淡清香從口腔鑽入鼻腔。
“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