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你有多久沒回老家了?”薑向北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了起來。
薑愛國竟然也能迅速跟上孫女跳躍的思維,還真在心裡算了起來。
“大概……二十多年了吧。”
“我在學校圖書館看到本書,書上說北方有種餅子要用爐子,你見過那種餅子嗎?”
薑愛國笑:“繞了個大圈,還是想問吃的。”
“就是好奇嗎!”薑向北傻乎乎地笑。
餅子當然有那麼點興趣,其實是想引出爐子繼而看看能不能求薑愛國給搭個烤爐什麼的。
當然這都得一步步的繼續下去,現在就是先起個頭而已。
“一會兒到了平子爺爺家,自個兒去後院看。”
一路說說笑笑,幾人滿載而歸。
進了平子爺爺的家,薑向北放下果子直衝後院而去。
一眼掃過去,瞬間因眼前景象驚得張大了嘴。
就在堆放柴火的棚子邊上,有個造型奇特的東西。
圓弧形,外部水泥,裡麵紅磚,左邊矗立著根高高的煙囪。
這不正是薑向北一直苦苦尋找的烤窯,而且還是相當講究的那種級彆。
前世為了練習手感與掌握烘烤溫度,師父讓薑向北從最基本的原始麵包窯練習起。
那種麵包窯和眼前這個外形上大差不差,特彆是保溫方式簡直一模一樣。
“這是個啥玩意兒?”
看薑向北在圓圓的東西上摸來摸去,夏彩霞也跟著上來湊熱鬨一般摩挲了幾下。
粗糙的手感劃得掌心生疼,不知道有什麼好摸的。
“我看書上說,這個叫麵包烤爐。”薑向北用最簡單的名詞介紹。
“難道國營商店的奶油麵包都是用這種烤爐做出來的?”
薑向南也跟著好奇起來,左右看看沒看出個名堂,乾脆把腦袋伸入了烤爐中。
不知道是不是心裡作用,好像還真從裡麵聞到了麵包的香氣。
嘎吱——
房子後窗突然被推開,平子爺爺和薑
愛國紛紛探出半個身子來。
“小向北同誌還知道麵包烤爐,真厲害!”
“平子爺爺會烤麵包?”
“你平子爺爺不僅會這些洋人的玩意兒,還會說外國話,還能寫外國字兒……”薑愛國說。
什麼叫人不可貌相,平子爺爺就是個特彆好的例子。
平子爺爺原名平江,年輕時可是正兒八經的大學生,畢業之後又去國外留學。
多年學成歸來進入國家科研單位從事武器研究。
可惜這樣的生活因為某些特殊事件戛然而止,平子爺爺因為留學經曆立刻被打成了反動通敵份子。
在勞改農場改造七年,好不容易才因老領導多方奔走而平反,是洛川市第一位平反的知識分子。
但這七年中,妻子不堪激進分子淩辱,留下剛結婚的兒子一家投河自儘。
之後兩年,兒子兒媳也相繼因為各種專門的針對折辱而抑鬱離世,平子爺爺因此家破人亡。
這些痛苦過往外人無法體會,卻讓這位半身都獻身科學研究的老人再也直不起腰。
他沒選擇回單位繼續工作,而是成了襖子山的護林員。
一個人,守著這麼片大山孤獨地生活著。
直到薑愛國無意間闖進了進來,老爺子第一次開始期盼起老友到來。
這個麵包窯,正是他指揮薑愛國一個磚頭一個磚頭建造起來。
至於薑向南聞到的什麼麵包香,那隻是心裡作用。
因為自從空燒過一次之後,麵包窯還從來沒烤過任何麵包。
“都是在書上看的。”薑向北被誇了還有點不好意思。
“剛才你爺爺可跟我說你學什麼都很快,到平子爺爺這兒怎麼還謙虛起來了。”
平子爺爺笑嗬嗬地招招手,示意薑向北走到窗前。
書是薑愛國遞出來的,厚厚一摞,看封皮上一排外文字。
烘焙書?
薑向北外語不好,但關於烘焙方麵的相關單詞都認識。
“你平子爺爺送你的書,拿回去好好看。”薑愛國笑,故意眨了眨眼:“要想看懂,還得先學會外文。”
薑向北接過書,珍而重之地抱在懷裡,然後朝平子爺爺說:“謝謝”
縱使曲折坎坷,平子
爺爺都隨身帶著書,可想而知這些書對他而言是多麼重要的東西。
然而……就這麼送給了第一次見麵的她。
薑向北心裡酸酸的,嘴唇抿了又抿,心裡知道該說些什麼,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要是想感謝爺爺……”平子爺爺像是看穿了薑向北想法,指指那塊缺失的籬笆:“下回來幫爺爺把籬笆補好。”
“我們現在就補。”薑向南站出來說。
“今天太晚,山路不好走,你們早些回家去,以後再來爺爺家吃飯!”
此時太陽已經落到了山頭之上,最多還有個把小時天就要完全黑透。
平子爺爺抬頭看了看天色,開始催促起他們回家。
夕陽之下,平子爺爺微微有些駝背的身形越來越遠。
薑向北努力回頭看向山路儘頭,
直至……再也看不見。
***
洛川市,三水胡同。
薑向南把帶回來的書全部擺到書桌上,小心翼翼地翻開第一頁。
書頁有些發黃,書上插圖都是黑白的,也許是因為長期處於潮濕環境,好多字體都有些模糊了。
第一頁是介紹麵包起源……
薑向北看著看著,思緒不知不覺地飄得沒了邊兒。
一會兒是平子爺爺曾經意氣風發的樣子,一會兒是他得知家人去世後而悲痛欲絕。
各種平子爺爺的樣子在眼前轉來轉去。
一窗之隔,薑半和薑愛國站在院子裡,小聲地嘀咕著。
薑半說:“向北能看得懂嗎?”而後往窗子前走了兩步,低頭,恍然大悟:“原來是看圖畫。”
剛吸進喉嚨的煙隻是頓了頓,立刻嗆得薑愛國捂嘴狂咳起來。
“文蘭,給爸倒杯水出來。”
罪魁禍首薑半回頭交代了聲,又繼續轉回頭趴到窗子上看薑向北讀書。
不管看不看得懂,姑娘能老老實實坐到書桌前,那已經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翻第二頁了,哎喲!我姑娘看來是真的在看書。”
司文蘭端著杯子走出來,餘光就瞧見薑半撅著屁股趴在窗台上,透過沒拉嚴實的一條縫在偷看什麼。
而窗子邊上,門大大開著。
抬起腳,輕輕
朝薑半腿彎上踢了一腳:“看什麼呢?”
踢完才把水杯遞給薑愛國。
“爸,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