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咋來了?”
“今天休息,正好來看看乾爺爺和乾爸乾媽。”
天藍色碎花布拉吉,款式薑向北還沒在洛川市看哪個女同誌穿過,兩個網兜裡提滿了東西。
“姐,你這裙子是裴建哥托人買的吧?”
帶來的禮物薑向北沒多少興趣,湊上去故意調皮眨眼。
王雨笑,耳根飛速跳上兩片緋紅,聲調也自覺帶上了軟糯:“是裴同誌托同事從陵陽帶來的新款式。”
“難怪姐穿上更好看了。”薑向北這才笑眯眯地去接網兜。
原本安排好的認親酒因為水災無奈取消,王雨在薑家給幾位長輩磕頭改稱呼就算認下了這門親。
薑向北也就此改了稱呼,直接叫:“姐。”
“乾爸昨天給我送麵包可說了向北現在是全家最厲害的。”
王雨摸摸薑向北腦袋,寵溺地彈了下額頭。
頭發一天天長長,薑向北的發型隨時都在改變,今天紮了兩個辮子盤在腦袋頂,俏皮又可愛。
“姐,你先坐一會兒,我去端麵包。”
說話間也不忘隨時看鐘表,提前五分鐘薑向北就要打開窯門觀察麵包上色情況。
“大忙人去忙,我坐會兒。”
王雨把皮包拿進薑向北屋裡放下,轉出來順手就取下了掛在屋簷下的圍裙。
薑家就像是她真正的家,每回來都很隨意輕鬆。
剛才晃眼間看到薑愛國房門口的膠鞋沾滿泥巴,很是自然地拿起來就洗。
然後……她才看到了水井邊的裴玄。
“王雨姐。”裴玄叫人,要笑不笑:“當了我哥十幾年弟弟,他連根線頭都沒給我買過。”
王雨大大方方地笑:“想要什麼顏色的線頭?姐給你買。”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不過現在你可看不上姐這三瓜兩棗了吧,你哥昨天還跟我說你現在比他都忙。”
“都是瞎忙。”裴玄笑笑,王雨立刻明白過來。
對裴玄不說了如指掌,王雨也多多少少親眼見證過他在家顯擺逗笑的摸樣。
隻要開個頭能引來十句回答。
今天這麼言簡意賅,擺明是不想讓彆人聽見。
這句話落之後,兩人
默契地沒再聊天,一個洗鞋子,一個進了廚房提上籃子出門送貨。
把最後一盤脆皮蜂蜜麵包推進烤窯後,薑向北狠狠伸了個懶腰。
先用草木灰擦乾淨揉麵的盆和各種碗,端到水井邊用水一衝就乾乾淨淨。
“姐,今天怎麼想起來要買衣服?”
王雨有父親留下來的撫恤金和房子,前不久又剛把父親的工位賣出去換了筆錢。
手頭上有錢是肯定,但平時她曆來節儉,一雙鞋穿了五六年都舍不得買新的。
“買件紅衣裳。”王雨羞得抬不起頭,說完就連忙背過身去。
紅衣服什麼時候穿……當然是訂婚或者結婚的時候。
薑向北眼睛一亮,笑問:“你和裴建哥要訂婚了?”
“嗯,裴同誌說過兩天就來乾爺爺這提親,還給了我錢讓買兩套紅衣服備著。”
“那以後咱們可以天天見了。”
結婚就意味著王雨要搬到三水胡同來,薑向北隻要走上兩分鐘就能見到人。
還有什麼比跟公安同誌結婚還來得讓人安心的呢。
“以後姐天天上家來吃你做的飯。”王雨笑。
“每頓來都成,咱家不差你和裴建哥……現在應該稱呼姐夫才對,不差你們那口吃的。”薑向北拍拍胸口豪邁道。
“我知道向北現在掙錢了,以後姐跟著你享福。”
人這一輩子,總在起起伏伏中往前走,對王雨來說現在就是難得平坦而快樂的時光。
日子要是能一直這樣過下去該多好……
王雨心底如此期盼著。
***
洛川市,王家橋。
“咱們買衣服不上國營商場來王家橋乾什麼?”
雖說這些天老往王家橋跑,可沒多少時間到巷子裡逛,曹彩鳳奇怪地問薑向北。
“買衣服啊!”薑向北說。
“這裡麵還有人賣衣服?”
“我哥和裴玄去那邊買書,彩霞去的地方賣頭繩。”薑向北指了指剛才散開的幾條巷子:“隻要有錢,想買啥都有。”
“哦!”曹彩鳳點頭,又忽然笑了起來:“以後叫我三鳳吧,在村裡朋友都這麼叫我。”
有時候說話一快起來,薑向北就老喊錯名字。
一會兒叫成曹彩英一會又是夏彩鳳,說得多了感覺舌頭都打結,說得人難受聽得人也難糾正。
薑向北誇張地撫過胸口,笑著:“終於能擺脫彩這個字給我帶來的陰影。”
幾人笑。
王家橋就像是個綜合性集市,但不是隻賣農貿產品,而是各種走在國內潮流前端的稀奇玩意兒。
比如王雨這種麵料的新裙子,剛在沿海一些大城市裡興起,很快王家橋就會跟著有新品出現。
當然,有高端貨的同時也有實惠東西。
薑向北帶曹彩鳳去的地方就專賣服裝廠瑕疵貨。
“這不是張武哥家?”
幾人所站位置前麵正是張武家大門。
薑向北笑:“張武哥的媳婦兒賣衣服,兩塊錢能買四件,你給自己買兩套還能給胡奶奶和齊爺爺再買一套。”
不追求時髦,隻要乾淨整潔,一點點瑕疵對她們來說就是最實惠的選擇。
曹彩鳳驚喜地“啊”了聲,立刻感激地看向薑向北。
“彆扭成那樣,不就是覺著對不起外公外婆嗎!”
吃完中午飯幾人就相約出門買東西,要不是胡奶奶讓曹彩鳳跟著去,她原本是不打算來的。
“帶的錢不曉得能買多少?”
麵包錢來沒來得及分,曹彩鳳身上就胡奶奶給的八元,現在甚至有點後悔沒多帶幾塊錢出門。
薑向北得意,拍拍腰間的軍挎包:“我就知道,所以我帶啦——”
西廂房第二間房,外表看似普普通通破破爛爛,其實內裡完全是另一幅樣子。
兩間屋子打通,堆滿了像小山一樣的衣物。
“這邊全是顏色染花的布,那邊是今年水災淹了水的衣服,質量其實還不錯,就是得好好洗洗……”
張武的媳婦姓董,說話嘴皮子相當利索,加上自帶了些洛川地方方言,一通話下來要邊聽邊猜才能琢磨出什麼意思來。
“這邊的一元一件隨便選,那邊泡水的一元三件,隨便選。”
泡水的衣服雖然已經全部曬乾,但也僅僅隻是為了防黴,上麵沾染的泥水和各種汙漬都沒管。
便宜倒很便宜,就是風險也大。
洛川市是紅土地,染上泥土之後很難清洗,更何況還是
在水裡泡了那麼多天。
“小北彆看那邊,大姐給你弄點好東西。”
董大姐喜歡薑向北這個小姑娘,領她們三人看了一圈,最後才是重點。
“那邊掛著的大姐一元賣兩件給你們,可全是好東西。”
整個屋子裡,就角落裡有兩個架子上搭著山一樣的衣物,瞧著就比地上那些要乾淨些。
“前幾天光輝服裝廠送來的泡水衣服,沒想到裡麵還有些泡的是山泉水,曬乾和新的一樣。”
董大姐激動地噴著口水,幾步上前牽開件粉紅色格子襯衣:“一點事兒都沒有,我賣給外人可都是一元一件。”
襯衣除了袖口邊上有點水漬,整件衣服確實和新的差不多。
董大姐慷慨激昂地介紹著,三人對望一眼,都先會心笑了起來。
光輝服裝廠和三水胡同有淵源,轉身又買到了或多或少跟她們有關係的衣服。
“我們要多選幾件,董大姐你便宜點。”
薑向北把挎包往身後一甩,上去就摟著董大姐的胳膊撒嬌講價。
“大姐不是北方人嗎!我改天給你送點大饅頭來咋樣……”
董大姐笑眯眯的任由薑向北說了一大堆,最後像是勉為其難地點點頭:“一元三件可以吧。”
“完全可以。”
目的達到,立刻撒手,招呼王雨和曹彩鳳趕快去選。
衣服全堆在一起,男女老少都有,想要找到件合適的隻能慢慢選。
忙活半個小時,買了大把彩色發卡的夏彩霞跟著也加入了其中。
薑向南和裴玄進來看了一趟,非常不理解幾人的狂熱,搖搖頭先回了家。
在此期間,屋裡的人越來越多。
好幾個大娘背著背簍來選衣服,三人躲在架子後無意間聽到了幾人的“致富經”
她們買一元三件的衣服,拿回家好好洗乾淨,再背到附近縣城鄉下去買。
在城裡大家夥看不上,可農村人的衣服誰不是沾了泥,這麼點泥水印子根本不看在眼裡。
背到鄉下去能賣八毛一件,就這還供不應求呢!
大娘們交流心得,薑向北疊衣服的動作忽然一停,伸手推了下曹彩鳳:“你姐不是想賺錢嗎?讓你姐去。”
曹彩英就
跟蚊子差不多,一有時間就在耳邊嗡嗡的,抓著機會就要叮上口吸點血才肯罷休。
就賣麵包這段時間,曹彩英不知跑了多少趟薑家廚房。
要麼是打聽賺了多少錢,要麼是求薑向北教她做麵包。
要是什麼沒打聽到,臨走偷偷摸摸拿個麵包走也是常態。
每天烤的麵包太多薑向北都沒注意過,直到有天一整板蜂蜜麵包突兀地少了個才被發現。
曹彩鳳沒臉跟胡奶奶告狀,又不好意思占便宜,非自罰了十塊錢當做賠償。
後來姐妹倆應該私下說過,曹彩英好幾天見著薑向北都躲。
“她不是想賺錢嗎!也彆說是鄉下,讓她背到化工廠那邊去買,九毛錢也有人買!”薑向北又出主意。
要不是眼下有麵包生意,薑向北還真會乾二道販子攢錢。
曹彩鳳抿嘴,有些無奈地笑了。
她知道薑向北是好心,但她姐全身上下就一張嘴有點用之外其他就彆指望了。
要是出主意賣衣服,背背簍的人肯定是她和大哥曹龍……還是不提為好。
“姐,今晚你就在家跟我睡吧。”
薑向北就是個閒不下來的性格,跟曹彩鳳說完又轉過去跟王雨聊。
王雨剛點頭。
一陣不知從哪飄來的牛奶香皂味兒忽然鑽進了鼻孔。
“向北,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牛奶香皂,是不是很香!”夏彩霞激動,非拉著薑向北看看到底是誰買了那麼貴的香皂洗頭發。
今年國營商場剛上架的牛奶香皂,洗頭洗澡能香出去二裡地。
就是……九毛的價格也能嚇退大部分人。
夏彩霞惦記了好些天,就等著今天晚上分完錢明天下午去買。
兩人從衣服堆裡探頭一看,幾乎用相同的動作又縮了回去。
“怎麼是她?”
這個她正是去年來薑家送手表而後被拒絕傷心離去的本文女主——顧思若。
顧思若上身白色襯衣,下身灰底碎花半裙,一臉不情願地被人拽著走了進來。